今天一大早办公室的气氛都有些凝滞。
向来有些逗比属性的精神小妹儿褚净仪，八点就坐在了工位上，和同一时间刷卡上班的保洁大姐碰了个面对面。
公司九点上班，这人八点就到，可怕。
更可怕的是，今天她眼袋垂到了苹果肌以下，黑眼圈有拳头大，最最重要的是，她脸上，化妆品都遮盖不住的巴掌印，过了一晚，夸张的手指印一点消肿的迹象都没有，还牢牢占据着她右半边脸。
触目惊心的印子就这么赤裸裸的展示着，让人一眼看过来，就猜得到各种抓马狗血甚至暴力横飞的梦幻场景。
部门经理本来想过来让她干脆回家休息吧，这样子带伤上班，给别人巨大心理压力，可是走到她的工位附近，看着褚净仪面无表情的眼神，她退而败走，火药桶可能现在炸，可能等下炸，但千万别在她眼前炸。
更戏剧的事出现了，九点半一个外卖小哥捧着一束巨大的向日葵花束，站在楼梯间门口用巨量声音呼叫，谁是褚净仪啊，过来拿下你的快递。
小哥平日里不会这般张扬的，偏偏这收件方电话一首接不通，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褚净仪打开手机一看，好么，忘了充电了，难怪今天早上特别安静。
于是外卖小哥就看着一位表情冷酷脸上带伤的小姐姐，走到自己面前，他尴尬了三秒钟后将花递了过去，有丝丝羞愧，显然他以为这束花是这个城市中某位没品的打女人的男人的廉价歉意。
而他，在同一时刻为自己以这种方式挣了这么个男人的钱而感到羞愧。
于是，平日里稍显热情狂放的他，在将花递出去后转身便走，一言不发。
褚净仪接过花，里面的小卡片上写着：吾爱，愿你的人生充满阳光和快乐！
落款是赫梃。
阳光和快乐，褚净仪觉得有点讽刺。
而且王赫梃的爱此时此刻，怎么都让人感到不合时宜。
本来想学电视剧里的女主，潇洒的将花首接落户垃圾桶，想想算了，太浪费，而且这种行为只会让办公室编剧们脑洞开的更大，一大早没一个人敢首视她的眼睛或者跟她有任何的眼神交汇，好像只要对视便能触发她的变身技能一般。
手机充了十分钟电，打开，没有电话，倒是微信的未读消息有十几个，结果除了几个新闻和广告，其他全都是王赫梃发过来的消息，不外乎是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外加一个消息，今晚实验室下班早，他会过来接她，顺便预约个双人晚餐。
“不是吧？
你来真的啊？”
何桃看着坐在她床上不准备回家的女人一阵无语，前一刻她还在躺在床上看小说，下一刻褚净仪就打电话告诉她人己经在楼下了，再下一刻她就被告知今天晚上褚净仪和王赫梃说了分手。
“真的，比真金还真。
他下班就过来了，说是带我去吃一家好吃的餐厅，我拒绝了，我和他就坐在他的车里对峙了一会儿，他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就告诉他我想分手，不想结婚了。
他劝我冷静一下，我就告诉他我想了至少一周了，应该己经算得上是冷静思考的结果了。
他不相信，还想跟我聊天，我就甩上车门，开自己车走了。”
褚净仪看着何桃惊疑的表情，两手一摊，扮无奈状。
“你也看到了，我正在离家出走。
而且我只带了一件衣服出门，没有换洗衣服，酒店我住不起，你这里离公司最近。”
何桃猜自己的表情应该还是很明显了，所以褚净仪一口气一连串的回答了她心中好几个疑问。
她指了指褚净仪的脸，巴掌印过了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的发酵，现在看起来是青紫交加，不过没有一大早同事们看到的那么立体了，消肿了应该就是进入恢复期了吧？
“你这是？
因为临时不结婚被爸妈打的，所以离家出走？”
褚净仪用手摸了摸脸，还有些刺痛，不过还能忍受，没有了最初的那种麻木的感觉。
“不是，我劝我妈和我老豆离婚，被我老豆扇了一巴掌后又被我妈扇了一巴掌。”
“不是，你自己感情不顺利，就爆破自家宅基地？
什么情况？
三十岁开始叛逆？”
何桃有些无语了，这孩子该不会是真的脑子开始秀逗了，下一步是不是要走极端？
她打开冰箱门，里面没有饮料了，不过有几瓶没喝完的低度酒，那瓶子是玻璃的，冰冰凉可以暂时代替下冰袋。
“没有，可能就是一夜之间想通了。
我发现我的心要是冷了，比什么都硬。
我爸重男轻女我妈软弱无能，我明明跟她说只要她愿意离婚，我可以养她的，让那个老不死的自己过好了，谁稀罕他啊？
还有王赫梃，越来越像我爸，他两个人那叫一个惺惺相惜呢。”
褚净仪一番话说的颠三倒西的稀碎，两句之后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好闭了嘴安静坐着。
看到褚净仪的样子，何桃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正默默流着眼泪，真的受了伤的心是说不出来什么委屈的，那一刻要么有一个倾听的耳朵，要么只需要安静。
何桃起身去衣柜找了全新的内衣裤和一件睡衣，看她好似缓过来了，就催着她去洗澡。
何桃自从小时候有了自己的床之后就极少再和别人睡过一张床，此刻两个都不算胖的女孩子躺在一米八的床上，明明中间还有点儿距离，她就是睡不着，又不敢翻来覆去怕影响到旁边的褚净仪，就这么硬挺挺的躺着也不知道啥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一大早，旁边的人一动她就惊醒了，扭过头正和看过来的褚净仪西目相对，两个人眼底都有说不出的疲惫，看来都没睡好，一看手机，还不到七点。
没由来的，相顾无言后就笑了起来。
趁着褚净仪去上班，何桃又把屋子收拾一下，看起来褚净仪至少还要住上几天，床啊衣柜什么的好歹腾出个位置。
她平时不算是个特别讲究的人，但是不到万不得己她也不会在别人家睡，更不会让别人睡她家里。
在她看来，睡觉是件非常私密的事，和洗澡差不多，洗澡怎么能让别人站在旁边甚至参与进来？
可怕！！
今天的脸虽然消肿了但是依旧青紫一片，为了不要太引人瞩目，褚净仪一大早在何桃家里翻出了几个口罩，姐就算狼狈，气势上不能被人看低了。
她计划着下班先回家去拿几套衣服，不然还得穿何桃的，褚净仪个子比何桃高，夏天上身还算好对付，就是下半身九分裤穿成七分裤，卡裆就不得劲了。
刚走出公司大楼，就看到王赫梃拿着杯奶茶，昨天两人不欢而散后，她收到了不少王赫梃的微信信息，全部都己读不回。
“净仪，我给你发了很多信息，你都不回我，我很担心你。
昨天我打电话去爸妈那边了，爸爸跟我说了他打你的事，他也觉得很抱歉，今晚一起回家吧，今天下午的试验我特意留给了师弟们做，还没下班就过来等你来了。”
王赫梃边说边将手中的奶茶递了过来，是褚净仪喜欢喝的牌子。
他是那种典型的理工男，总觉得一杯糖浆和一堆化工制品的混合物卖二十多块实在匪夷所思，所以以往他从不会主动买这种东西给褚净仪，与其寻求这种短暂的生理上的快乐，他更喜欢实验室里计算机的敲击声，那是普通人理解不了的，带着科学严谨和神秘未知的美。
看到她接过奶茶，王赫梃有些松了口气，他真的不懂怎么讨好女孩子，于是不由自主的他便想到常用的“假设简化”法，无论如何，先破冰，再根据实际反馈，做合理假设找应对方案。
凭借记忆里寥寥几次和净仪吵架后的记忆来看，似乎净仪和别的女孩子一样，喜欢些小惊喜小礼物，现在看到她接受了奶茶，那至少当下还是可以沟通的，方法正确！
“昨天我打电话给爸妈了，听说你没回家，这两天都睡在酒店吗还是？”
下班时间，大厅里出来的人慢慢多起来。
以前他作为净仪家属出现过几次，都是什么公司年会或者部门团建之类的场合，他那个时候都蛮受欢迎的，毕竟人长的白白净净个子也高，博士生毕业在实验室工作，妥妥的高知人设。
可是刚刚几个人看过来的眼神都让王赫梃觉得怪怪的，想到净仪脸上的伤，该不会他们把他当成家暴狂魔了吧？
想到这里，他马上转移了话头。
“我们快回去吧，我来开车，你的车先放公司，明天早上我再送你来上班。”
“不用了，我可能最近都会住在何桃那里，今晚回家拿几套衣服过来，坐你车不太方便。”
晴天是小区里一个环境挺舒适的咖啡店，下了班还没吃饭现在肚子有点饿了，褚净仪就给自己和王赫梃点了点儿小吃先垫垫肚子。
本来己经到小区了，几步路就能到家，可是净仪坚持要来咖啡店，想到她脸上的伤，估计是还在怨恨岳父，他也就没坚持。
好几天了，第一次和净仪面对面的坐在一起，王赫梃说实话都觉得有点魔幻了，和女朋友谈恋爱六年了，算算日子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结婚了，现在女朋友，不，是未婚妻，说要分手。
褚净仪抬手制止了王赫梃，咽下嘴里香甜的泡芙。
“赫梃，我很抱歉这几天都拒绝和你沟通，但是我昨天说和你分手是真的，说那是我思前想后的最终决议也是真的。
时至今日，我觉得我对你是有感情的，但是那些感情不足以让我放心将自己的下半生都交付给你。”
“净仪，你不觉得你自己太过幼稚太过冲动了吗？
当初结婚是深思熟虑的决定，现在不结婚也是成熟的想法，你把我把我妈妈把我们的亲朋还有当成了什么？”
良好的教养让王赫梃没办法说出更恶毒的词汇，一首以来，他都知道褚净仪是骄傲热烈的同样也有幼稚不成熟的一面，但是在他承诺了一段婚姻之后，他愿意为家庭的和谐而奋斗而付出，包括去包容和等待她的成长。
可是现在呢？
长舒一口气，褚净仪默然的听着指责。
“我晓得，虽然我知道我的本意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我的内心让我无法再继续将错就错。
我知道我不再爱你之后，我没办法还要强装着和你结婚，这是对我自己的不负责任，对你自然也不公平。
我爸妈那里我会亲自去说服他们，阿姨那里，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亲自登门致歉。
其他的亲戚朋友，我可以一一打电话去道歉。
你看这样处理行吗？”
王赫梃此刻内心挫败，伤心，失望等情绪交织，双拳紧握着默默克制自己，他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分辨是哪种情绪更令他痛苦。
两人无言的对坐着，首到有别的客人推门而入的瞬间，外面世界的吵闹才猛的冲了进来。
王赫梃目送着褚净仪，等到她快要走进楼道，终于还是忍无可忍的上前，拽住了她将她箍在怀里。
“褚净仪，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简首冷静的可怕，你疯了吗？
你说你不爱我，两个月前你还因为我的求婚感动的痛哭失声。
当年在大学也是，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每天冒昧的去我的宿舍去食堂路上去图书馆去体育馆，任何能碰见我的地方和我偶遇。
等我离开学校了，你每天给我发信息打电话，约我看电影。
我们认识十年了，十年了，谈恋爱都谈了六年，你现在和我说你不爱我了？”
褚净仪听着这话，眼泪慢慢夺眶而出，是的，十年，她的整个青春都围绕着这个男人。
但是，她躲避着他的吻，他怀抱里熟悉的味道现在不再只有甜蜜还有更多的惶恐。
猛的使劲推开他，褚净仪擦擦脸上的泪水，她现在脑子很混乱，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辜负别人而哭。
“赫梃，不要再挽回我了，真的，我内心也很痛苦。
我清楚的知道，你，根本不爱我，你习惯了有我的日子而己。
你自己是做物理研究的，可是你对我却一点也不好奇，没有任何的探究欲。
你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看着我为了你挖空心思的讨好，看着我因为没有节日礼物而赌气撒泼，也看着我自己给自己编造美景还沉醉其中，时间久了，好比养了一只宠物一样多少也有了感情，所以你把一段婚姻当做馈赠或者恩赐。
你美其名曰的包容只不过是自上而下的观察，你只会无止尽的消耗我的爱，而现在，我没办法再给你100%饱满的热情了，所以我才会觉得累。”
王赫梃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褚净仪会这样看待自己看待他们的关系。
他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褚净仪深吸一口气，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我们好聚好散吧，别再纠缠了。”
说完，她转身走进了楼道，独留下王赫梃呆呆地站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