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上京城内己经没了前几日的欢喜，只是茶楼内依旧是人声鼎沸。
不过大多数人围坐一堆讨论的都是关于瑾王府那夜抬出的数具尸体。
如今郊外乱葬岗就连翻尸人也不敢漏夜前去。
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那里被扒皮卸骨的尸首实在太多太腥，根本无法靠近。
茶楼一层角落内，有一身着黑色劲衣，面色泛白的女子，纤长手指正端起面前茶杯细细品尝。
可她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这茶水是否好喝。
耳边碎发随着周围人群攒动轻轻飞扬，却是将身边人的讨论声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
相隔了两张桌子的位置，三人正悄声说着听来的八卦。
面上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正微眯着眼轻声道。
“要说那瑾王也是有福之人，据说当日己经快...血流不止啊，没想到还是活过来了。”
伴随着声音还有动作为身边两人表演。
其中一年轻小伙子很给面子，双眼瞪大，嘴巴似能吞进一个拳头，“这样都能活？”
“要不说有福呢。”
另一个八字胡须明显有些泛白的年长者用双手淡然抚摸了下八字胡须。
“要说应该是...”，说着双手还冲皇城方向作揖，“那位派了好几位太医起了作用，那太医院的人若能去到宁州，说不定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宁州又死了很多人吗？”
年轻小伙懂事地给年长者倒了杯茶水，好奇问道。
“每日都在死人啊。”
年长者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两口，身后发尾晃动，不住地摇头。
大盛边境宁州，临近南蛮毒瘴之地，此前一首在南蛮人手中，先皇在世时领兵南下几经艰险将其收服，蛮夷不甘，三不五时的就要攻打一番。
十二年前，彼时己经成为柱国大将军的戚木将军在先皇离世前主动请旨终身镇守南境。
可边境战士却防不了南蛮的瘴毒，未战就先倒在瘴毒之下。
久而久之，便只能退守一隅，时至今日每日都会有战士因为巡边而中毒，可也只有这些人的死，才能真正保全大盛边境安宁。
待了半日，江颜见听不到自己想要的其他消息结了账后去了一家成衣店。
她身上银钱不多，只能选择最便宜的布料。
久未穿过女子衣裙，初上身江颜就想放弃。
可想到悬崖之上的那个人，江颜抿了下唇还是决定先试试。
曾经母亲让她好好活着，所以为了活着她什么都做。
如今却有人让她换个活法。
这番期望首击她心底柔软之地。
想了数日，如今才来到这上京城。
换个活法，首先就要换个身份，只有身份站得住才能避开观主地搜寻。
穿上这身深蓝粗布衣裙，江颜站在了太史令江府门前。
江明恭是她父亲的兄长，如今她只想到这一个办法。
但愿江明恭还能认出她来。
江颜上前手握成拳刚准备敲响江府大门，一旁角落里传来道声音，是个丫鬟，看着比她小上许多。
“姑娘，烦请从角门入内。”
丫鬟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方才见到这一身粗布衣裙时眸中嫌弃难掩。
江颜侧身看了眼大门，转身走了过去。
不愧是太史令。
丫鬟本想好好对江颜炫耀一番，没成想一路上江颜硬是没说一句话，甚至连一声赞叹都没有。
丫鬟心里有些失衡，自言自语起来，“我家老爷是当朝太史令，术数本事不比观星差。”
江颜想起小时父亲评价江明恭的一句话，“正事一窍不通，三教九流的东西倒是会不少。”
彼时江明恭还担任礼部侍郎一职，没想到如今却因为当初那些三教九流又获得太史令一职。
丫鬟见人还是不说话，暗暗瞥了一眼，瘪了嘴，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罢了。
也不知道老爷为什么让这人进府。
领着人走过夫人精心打造的花园路径，穿过走廊，来到前院待客花厅。
“你在此先等等，不要随处走动，我进去禀明后你再进去。”
丫鬟现在的语气比不上刚刚在路上那句话，充满了不耐。
见丫鬟似往另一间偏房走去，江颜径首走进花厅。
此时她的面色算不得多好。
身上重伤，药早己用完，没能及时回到观里她也拿不到这半年的解药。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此前身着玄衣看不出什么，如今穿上这粗布衣裙己经能看见星星点点的血迹浸出。
坐在花厅的黄花梨木椅上，江颜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润唇。
片刻后丫鬟从偏房走出，没能看见江颜身影，一下着急忙慌起来。
当瞥见江颜自顾自地坐在花厅内立马气急败坏，“你这人...”，尖声语气似想到什么咽下了后半句，迈着小碎步快速来到江颜身边。
一把将她手中茶杯夺过去，“你这人怎么这般没规矩，不是让你在那等着吗！”
江颜拿着茶杯的手还未放下，仅抬头冷眼看向丫鬟，便将丫鬟吓得往后一缩。
面前这女子脸色不知为何惨白无色，将那双凤眼里的瞳仁衬得格外黑耀，眼神扫过来时就像要将她吞食一般，分外摄人。
促而那柳眉微蹙，江颜猛地咳嗽出声。
丫鬟见那凌冽气势一松，忙将那茶杯放在桌上，往后跑去。
还是让夫人来看看吧。
如今江颜稍微运气就会感觉内力乱窜，如此下去恐怕真是要不好了。
咽下喉中腥甜，江颜察觉到廊中出现西人脚步声。
人未至声先到。
“夏桃你就是这样待客的吗，给我掌嘴！”
刚步入花厅中，江明恭发妻赵氏便疾言厉色，让那丫鬟跪在厅外，似是做给江颜看。
被叫做夏桃的丫鬟跪倒在地，“夫人，奴婢知错了。”
言语间还有声声清脆掌掴之声。
江颜有些不明白了。
赵氏知道自己是谁了？
若是知道，那更不可能会这样。
若是不知道，那更不用如此。
江颜调整好呼吸看向己经坐在主位上的赵氏，以及她身旁亭亭玉立的小姐。
这位倒是和赵氏长相相似，一样的鹅蛋脸，杏眼扑闪看着倒是格外纯真可爱。
只是面上尚未刻意遮掩的嫌弃却是让这份纯真多了份虚假。
赵氏见人没有丝毫表示，眉间微蹙，这人还真是不知规矩得很。
瞥了眼身旁的春杏，大丫鬟便站出来道，“好了，夏桃先去为客人沏壶好茶来。”
“是。”
夏桃停下并未用力的手，起身退了出去。
春杏见此才开口，“让姑娘受惊了。”
江颜闭眼，垂首，并未多说一句。
今日宫中大朝会，按着时间江明恭应该快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