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一点文学 > 女频言情 > 贪蜜后续+完结

贪蜜后续+完结

默默無文 著

女频言情连载

正值盛夏,屋内燥热无比,屋外知了咋呼,不见一丝风。长袖长裙,就算是最好的布料,衣服做得再宽松,也闷得人出了一身汗。叶招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袖子挽起,打了一盆水,洗了把脸,人才清醒了些许。看着面盆架上方镜中的自己,容貌稚嫩,皮肤黝黑,穿着不像属于自己的新衣服,神色中带了些惴惴不安。离开房间,叶招娣去往小厨房,看到翠儿正手拿着蒲扇,把着炉子看火,厨房比外面更为闷热,翠儿额前全是汗水,扇子不时扇几下,也只是白费力气。见到叶招娣,翠儿赶紧起身:“少夫人。”翠儿是侍奉五少爷的丫鬟,约莫十五岁,梳着简单的辫子,一脸局促地抓着扇子。虽说已经嫁进傅家两天,叶招娣还是不习惯“少夫人”这个称呼。看着翠儿那大颗的汗珠,苍白的嘴唇,明显有些中暑的迹象,叶...

主角:叶招娣傅霆盛   更新:2025-06-25 05:16: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叶招娣傅霆盛的女频言情小说《贪蜜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默默無文”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正值盛夏,屋内燥热无比,屋外知了咋呼,不见一丝风。长袖长裙,就算是最好的布料,衣服做得再宽松,也闷得人出了一身汗。叶招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袖子挽起,打了一盆水,洗了把脸,人才清醒了些许。看着面盆架上方镜中的自己,容貌稚嫩,皮肤黝黑,穿着不像属于自己的新衣服,神色中带了些惴惴不安。离开房间,叶招娣去往小厨房,看到翠儿正手拿着蒲扇,把着炉子看火,厨房比外面更为闷热,翠儿额前全是汗水,扇子不时扇几下,也只是白费力气。见到叶招娣,翠儿赶紧起身:“少夫人。”翠儿是侍奉五少爷的丫鬟,约莫十五岁,梳着简单的辫子,一脸局促地抓着扇子。虽说已经嫁进傅家两天,叶招娣还是不习惯“少夫人”这个称呼。看着翠儿那大颗的汗珠,苍白的嘴唇,明显有些中暑的迹象,叶...

《贪蜜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正值盛夏,屋内燥热无比,屋外知了咋呼,不见一丝风。

长袖长裙,就算是最好的布料,衣服做得再宽松,也闷得人出了一身汗。

叶招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袖子挽起,打了一盆水,洗了把脸,人才清醒了些许。

看着面盆架上方镜中的自己,容貌稚嫩,皮肤黝黑,穿着不像属于自己的新衣服,神色中带了些惴惴不安。

离开房间,叶招娣去往小厨房,看到翠儿正手拿着蒲扇,把着炉子看火,厨房比外面更为闷热,翠儿额前全是汗水,扇子不时扇几下,也只是白费力气。

见到叶招娣,翠儿赶紧起身:“少夫人。”

翠儿是侍奉五少爷的丫鬟,约莫十五岁,梳着简单的辫子,一脸局促地抓着扇子。

虽说已经嫁进傅家两天,叶招娣还是不习惯“少夫人”这个称呼。

看着翠儿那大颗的汗珠,苍白的嘴唇,明显有些中暑的迹象,叶招娣道:“这么热的天儿,去休息吧。”

说着伸手要去拿那蒲扇,接手翠儿的活。

翠儿有些惶恐,赶紧说道:“少夫人,这种事情怎么能让您亲自做呢。”

“去吧,没事儿。”叶招娣接过蒲扇,坐在刚刚翠儿坐过的小凳子上,给药罐扇起风来。

翠儿想说这个院子里不止你我二人,还有五少爷,但一想到躺在床上的五少爷,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看着这位新入门的五少夫人,干活的动作麻利,娴熟,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叶招娣瞥了眼离开的翠儿,又看着药罐子,给自己扇了两下风,然而扇出的风不但没让内心平静,反而更增几分烦躁。

她家是傅家后山上的佃农,前天她还在地里干农活,现在忽然就成了傅家的五少奶奶,环境的大改变,让她还有些恍惚,不真实。

说是少奶奶,实际也就是个丫鬟,毕竟卖身契还在傅家,实际的情况可能连翠儿都不如。

翠儿好歹是傅家请的佣人,而她也只是个冲喜的新娘,如果五少爷大难不死,以她极度不匹配的身份,正房少奶奶就要退位让贤,成为一房妾室,如果这个喜冲不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

傅家很是宽厚,对待下人和佃农并不苛刻,按理说叶招娣家里并没有到要靠卖女儿而活不下去的程度,坏就坏在叶天宝,也就是她的父亲,染上了福寿膏。

无底洞似的魔窟终究掏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不久前傅家五少爷傅霆州不小心坠马昏迷不醒,大夫找了不知凡几,都药石无医。

心急如焚的大太太,不知从哪里找了个算命先生算了八字,说是要给五少爷冲喜才行。

因此找上了叶家。

叶天宝听到自己的女儿不仅能做五少奶奶,还能得到五十块钱,咧着一嘴的黄牙,满口答应。

要知道普通人家一年的消费也就十块钱,家里早就被他的福寿膏掏空,听到能有这么多钱,他直接跟傅家签了叶招娣的卖身契,转身就乐呵呵地去城里买福寿膏去了。

叶招娣到现在都记得她离开时,妹妹和母亲那呜咽的哭声。

可又能怎么办?

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父亲已经开始在给自己找婆家,如果没有进傅家,父亲大概率是会将她嫁给村里的土财主陈百旺家的儿子陈来财。

然后会向他们多要一点彩礼,但彩礼的价格是远远不如傅家给的价格。

嫁人和被卖,她好像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听说傅家每年都会给佣人做衣服,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至少以后不用再穿有补丁的衣服了。

端着黑乎乎,苦味浓郁的中药到房间时,翠儿正用扇子给五少爷傅霆州扇风。

将碗放在旁边的桌上,叶招娣走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面容消瘦的男人,一时怔愣。

她以前幻想过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模样,胖的,瘦的,高的,矮的。

当时她只求自己的丈夫不要像陈来财那样丑就行。

只是没想到傅霆州的样貌岂止是好看,她就没见过这么面容清秀的男人。

傅霆州比她还小一岁,皮肤极白,闭着眼眸躺在床上,有种一碰就碎的脆弱感。

他给人的感觉,一定要形容的话,他就像那白玉盘,俊秀。

如果没有这件事,他将来绝对是个翩翩公子。

叶招娣沿着床边坐下,用手帕给傅霆州擦了擦汗,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闷热的天气让他衣服湿透,如果不擦洗,身上容易生痱子。

思索至此,叶招娣吩咐道:“打盆水来,我要给他擦身。”

傅霆州摔伤了脑袋,一直昏迷不醒,叶招娣从过来看诊的大夫那里得知,虽然他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但是还是有些意识的,只要好好的养,有醒过来的机会。

叶招娣不想做寡妇,她很是尽心的照顾,只是这两天,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目前的状况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一旦他没了,她不敢想象将来自己的处境。

“五少爷。”叶招娣俯下身轻轻呼唤。

果不其然,傅霆州并没有任何的回应。

叶招娣给傅霆州擦拭好身子,穿上衣服,药也凉得差不多了。

给昏迷的人喂药极其难喂,她将傅霆州靠在自己身上,捏着傅霆州的下巴,打开他的口腔,一旁的翠儿赶紧舀一勺药倒进傅霆州的嘴里。

有一部分的药流出,被叶招娣用手帕擦掉,还好大部分的药顺利进了傅霆州的肚内。

她俩配合默契,显然已经做过很多次。

“轰隆隆~”

屋外忽然响起了惊雷,天空暗沉下来,狂风卷起树叶,知了也没了声响。

“要下雨了。”翠儿惊呼一声赶紧去关窗户。

叶招娣将傅霆州躺平,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衫和遮在腹部的薄被,坐在床沿透过门框看着外面。

只听外面“淅沥沥”,雨水拍打地面。

终究是下雨了。

没一会儿空气中的闷热被风吹散,雨水的味道飘了进来。

叶招娣低头看了眼傅霆州安静的面容,内心的烦躁渐渐散去,慢慢冷静了下来。


叶家世代都租种着傅家的地。

傅家的田地很多,店铺也不少,算是有名的大户。

在清朝时最为鼎盛,那时傅家茶庄产出的茶专门供给宫中,后来清朝覆灭,世道混乱,傅家茶庄的茶叶也逐渐没落,在傅家也不再提及。

尽管傅家不及从前的风光,却也没有对佃户苛刻,在其他家族对佃农加收田租时,傅家从没加租过。

有人说是傅家老爷饱读诗书,内心善良,也有人说是那个在申城的大少爷资产实力雄厚,不在乎这里的仨瓜俩枣。

对于傅家这个大户不值得一提的小利,却是很多农户能够活下去的全部。

叶招娣家里五口人,一直靠着这块地活着,她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外面很多人都食不果腹,她们姐妹三人从小也没为粮食发愁过。

夏季的雨也就一阵,刚刚还在下雨的天,才一刻钟的功夫,已经转移了阵地,飘往北方去了,好在空气清凉了不少,让人的肺部得到放松。

“州儿怎么样了?”门口传来一声询问。

一位装扮素净雅致的老妇人走了进来。

“母亲。”

来人正是傅霆州的母亲,也是傅家的大太太。

傅家的人叶招娣见得不多,前天叶招娣坐着简陋的花轿被抬进傅园时,也只见过几房的姨太,几个丫鬟嬷嬷。

以前在后山时也远远见过傅家的老爷和管事的。

她家靠着傅家活着,没有故意打听,通过真真假假的传言,不知不觉间也知晓了傅家的大概情况。

比如大少爷品行端正,孤身除匪,留洋归来后又在申城置办了产业,产业规模能抵上一个临城,宛如神话。

比如二少爷乐善好施,体贴下人,三少爷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比如傅老爷娶三姨太时是怎样的轰动全城。

当然,也有说大少爷凶神恶煞,二少爷虚伪伪善等,只是傅家是临城首富这个认定永远是不变的。

在佃户和傅家下人的口中传来传去的版本,很多的故事她都觉得像听奇闻轶事,离奇得很。

进了傅家,叶招娣才真实感受到在外围听说和实际感受是两回事,这大约就是穷富之间,平民与权贵之间的距离,就算是身入其中,对于她来说,总觉得她与傅家的人有天地之间的距离。

大太太没休息好,神色疲倦,左手拿着串佛珠,右手捏着手帕坐在床沿,看着自己的儿子还是不省人事地躺着,泪珠止不住地滑落脸庞。

相处了两天,叶招娣也摸清了大太太的脾气秉性,大太太姓王,娘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书香门第,嫁给了傅老爷,也算是门当户对,为傅家生了两儿一女。

只是王氏性子柔柔弱弱,做当家大主母有些撑不住,做媳妇也拿捏不住自己的男人,只能由着姨太太们一个接一个的进门,傅园的一应事务,族亲关系都是二姨太打理。

好在她生了个好儿子,有个依托,别的房也不敢真的欺负了她。

可现在她的二儿子出了事情,大儿子不在身边,傅老爷整天待在三房,亲生儿子出事也只是让找大夫看,并没有多言,王氏无法子,只能以泪洗面。

她身边跟过来的丫鬟是最了解她的人,赶紧安慰道:“大少爷快回来了,听说带了申城的洋大夫,会有办法的。”

王氏点点头,用手帕擦了擦眼泪,伸手摸了摸儿子的手,转头看向叶招娣,询问吃药的情况和饮食情况。

叶招娣如实回答,药是按时吃了的,饭是她喂的稀米汤。

“那就好,”王氏说着又想起什么问道,“你识字吗?”

叶招娣点头:“小时候上过几天私塾,简单的字是识得的。”

“那再好不过了,你没事时,也抄抄佛经,为州儿祈福。”王氏说完转了转佛珠,“愿菩萨保佑。”

“我识字不全,怕抄写下来会被菩萨认为我心不诚。”叶招娣犹豫说道,她并不是谦虚,她确实是只认识一些简单基础的字。

王氏一直茹素礼佛,十分相信鬼神之说,要不然也不会相信冲喜这一法子,她哭红的眸子望向叶招娣,说道:“菩萨不会因为你不识的字而怪罪于你,你只要有这个心意,菩萨自会保佑。”

看着王氏那期盼的眼神,好似多一个人为傅霆州祈福,她的孩子就能多一分希望,叶招娣应声道:“是。”

王氏待了一会儿,就回去诵经了,以前她是每天早晨和晚上诵一会儿经,最近更为甚,几乎每时每刻都跪拜在菩萨前,生怕自己的一点松懈而让菩萨觉得怠慢。

叶招娣抄写了一遍祈福的经文,已经后半夜。

忽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因着要照顾傅霆州,叶招娣这两天并不敢真的睡着,要不和衣打盹,要不在旁边做点其他的事。

她和翠儿对视一眼,神色中都带了些迟疑。

每天戌时,内院和外院的门早已落锁。

外院的人进不来,内院的人也出不去。

现在敲门想来是有要紧的事,要紧的事也只有关于五少爷的了。

只是不知来人是谁。

俩人到院内刚想开口询问,外面就响起了一个嬷嬷的声音:“五少奶奶,大少爷回来了,带来了西医大夫给五少爷瞧病的。”

叶招娣松了一口气,下午就听说大少爷要回来,没想到是半夜到家。

她示意翠儿将门打开,翠儿前去取下了门闩,打开门。

李嬷嬷是大太太院子的,手提着灯笼,引着四五个人进入院内。

叶招娣偷偷打量着这一群人,想分辨出哪个是西医大夫,可她并没有看到传说的黄头发蓝眼睛的,还没瞧仔细, 便察觉到一道视线看向她。

那人生得高大,并没有穿传统的长衫,而是穿着西洋传过来的白色衬衫,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到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和紧抿的嘴唇。

犀利的眼神看向叶招娣也只是微微停留,目光扫过她,像是无意中看到了一株没见过的植物,但也仅仅是多看了两眼,便移开了视线。

李嬷嬷进了厅门,将灯笼中的蜡烛熄灭,“大少爷,五少爷在里间。”

傅霆盛一步跨过门槛,用低沉的嗓音“嗯”了一声,便迈步走了进去。


进了屋内,叶招娣才看清了那传说中大少爷的容貌。

冷峻的眉毛,高挺的鼻梁,那双眼睛很是锐利,看人时如同被鹰隼盯上,白色衬衫,黑西裤,黑皮鞋。

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的冷漠严肃。

叶招娣从没见过那样的男人。

不管是容貌,还是气质,只要他站在那里,无形中就会让周围人感受到压力,刚刚也就瞥了她一眼,都让她感觉有种无形的压迫。

“谢大夫,去看看。”傅霆盛对身边一个人说道。

一个个子不高,身材瘦小的男人走出来到床帏里查看五少爷的情况。

在大夫给傅霆州查看的时候,王氏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匆匆赶来,一个头饰都没有,应该是歇下后又着衣的。

“霆盛。”

傅霆盛快步走过去,搀扶住本就虚弱的大太太,轻声喊了声:“母亲。”

王氏这几天急火攻心,见到大儿子傅霆盛才像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看着床帏里被检查的小儿子,一只手紧捏着傅霆盛的胳膊,另一只手擦了擦眼角,“大夫看得怎么样了?”

声音柔弱,王氏一贯多愁善感,郁郁不乐,傅霆盛自小到大是知道的,相比较而言,二房的陈氏反而比她这个大房更像一个当家主母。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傅霆盛拍拍母亲的手,以示安慰。

谢大夫眉头紧锁地将工具收好,来到傅霆盛跟前说道:“傅爷,他这个情况,应该是颅内出血,目前只是局部还没大面积扩散,需要立刻做手术,已经延误一些时日,不能再拖了。”

傅霆盛听完皱了皱眉,谢大夫说得很明白,这小小的临城不说没有无菌条件,连基本的器械工具都没有,只能去申城做手术。

而且是宜早不宜迟,在傅霆州出事到自己接到家里的电报立刻赶回来,已过了三天,这时间不能再拖。

听到要做手术,王氏有些茫然,但也明白现在有法子救她小儿子的命。

“母亲,事关紧要我要带着霆州即刻动身。”傅霆盛和王氏说道。

王氏眼里又溢出些泪花,连连点头,将自己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大儿子的身上。

傅霆盛看了眼床上的弟弟,接着转身看向叶招娣。

叶招娣被他忽然地对视吓了一跳,倏地低下了头。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傅霆盛说话,忍不住抬眼,却正对上男人审视的目光。

“你是霆州的......”傅家大少爷言辞微顿,回来时傅霆盛就知道母亲给五弟买了一个冲喜的媳妇,只是自己好像还没接受自己弟弟已经娶妻的事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个年岁不大的女孩。

那种压迫感再度感受到,叶招娣错开视线,微微倾身施礼,道,“我......我是他的妻子。”

不再迟疑,傅霆盛开口吩咐:“你马上去准备几身霆州换洗的衣服,我们立刻就会走。”

“好。”叶招娣下意识回答。

刚才听大夫说话时,叶招娣就明白了他们现在需要做的事。

转身便要离开收拾东西,就听傅霆盛又说道:“你的衣服也带几件,你也跟着去。”

叶招娣看向王氏,高门大户是没有女眷半夜出门的规矩,她只知道大少爷在傅家地位很高,但她在傅园也只听手捏她卖身契的大太太。

王氏自然也是想跟着去的,可她的身体虚弱,又缠着小脚,不方便行走,在宅院里没出过远门。

小儿子还昏迷不醒,有些不忍,道:“我也陪着一块儿......”

“去”字还没出口,就看到大儿子那双深邃的眸子看过来,目光中带了不赞成的意味,瞬间闭了嘴。

是了,大儿子一直是说一不二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大儿子说的话她已经不敢反驳,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对他的言听计从。

傅霆盛不疾不徐说道:“母亲身子不好,一路上舟车劳顿必会有损伤,您在家里等待,我到申城就发电报给您。”

王氏只得点头,看向叶招娣说道:“招娣,你是个好孩子,你跟着去,到那边一定要好好照顾州儿,一切听霆盛的安排。”

“母亲,我明白。”叶招娣应下。

在翠儿的协助下,叶招娣收拾好了行李,傅霆州已经被傅霆盛弯腰抱起往外走去。

叶招娣赶紧拿着行李跟着,出了傅园就看到大门口停了两辆黑色的车,是她之前听卖货郎提到过的路上会走的铁盒子。

司机接过她手上的箱子放在车厢里,傅霆盛的小厮已经将车子的后门打开,傅霆盛将傅霆州抱进后座,叶招娣来不及打量车子的模样,赶紧将一个小枕头垫在傅霆州的头下面。

傅霆盛看到那个小枕头,对叶招娣点了点头。

谢大夫被安排在了傅霆州这辆车上,防止半路出现什么事故,好及时发现。

傅霆盛坐上了前面的一辆车子,叶招娣见前排已经坐了人,有些无措地看了眼后座的人。

四目相对,傅霆盛什么都没说,但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她只好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后排,将车门关上。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繁星闪耀,不远处的杂草丛里飞着几只萤火虫。

两辆车在黑黢黢的道路行驶,周围很安静,只有车子开动的声音。

叶招娣好奇看了司机开车的动作,又看了车子的内饰,这是她第一次坐这种车,以前她要从后山去镇上都要坐村头的驴车,驴车晃晃悠悠很慢,快起来又很颠簸,每次坐着去镇上,累得骨头都要散架。

而坐在汽车里,速度比马车还快许多,虽然有些晃动,却没有了那种颠簸感。

她转头通过玻璃朝后面的车辆看去,后面的车灯晃眼根本看不清,索性又回了头。

车内没人说话,傅霆盛似是累着了,正靠在椅背上,两手交握,闭目养神。

叶招娣紧挨着门不敢往中间坐,生怕会惊扰到他。

这两天叶招娣一直没有休息,身子疲乏,之前在照顾傅霆州时,她总是莫名觉得心慌。

现在傅霆盛的出现,让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在车子的微晃中,叶招娣靠在窗户玻璃上迷迷糊糊打起了盹。


申城,对于自小在田间长大的叶招娣来说,是高大的,陌生的。

她每次在穿梭于各个村庄卖货的货郎那里知道这个城市的信息时,总是想象这个城市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是不是像货郎说的那样,不用煤油灯或者蜡烛,而是用一种“电灯泡”的东西发光。

大街上到处都是黑色的铁壳子汽车穿梭。女人们大多都会穿洋裙,男人最常搭配的就是西装皮鞋。

一切都是洋货。

每次货郎来村里时,就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候,他不仅会带来一些乡下没见过的稀罕物件,还会带来大城市里的各种趣闻消息,还有各个军阀之间的战况,这种消息是通讯闭塞的小村子最喜欢听的。

她每次在货郎那边买几包洋火,就能和其他人一起听货郎像说书般讲半天。

总之外面的世界好像一天一个模样。

水稻田刚插了秧,叶招娣和八岁的妹妹叶来娣赤着脚坐在田坎上,抬头看着白云。

叶来娣问:“二姐,货郎说有在天上飞的大铁鸟,是真的吗?”

叶招娣也不清楚,答道:“他应该不会骗人,之前说大城市里有好闻的水,和香露不同,昨天不就带来了,约莫是真的。”

叶来娣点头:“他之前说的会自己走的铁盒子,方大妈家的儿子说见过,傅家大少爷回来时就坐的那个,那应该有能在天上飞的铁鸟。”

叶招娣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自己和妹妹在田间休息闲聊。

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极其不舒服的姿势靠在车子门上,惊醒的动作差点让自己的脑门从车窗上滑落,撞在前排的椅背。

她看向窗外,天已蒙蒙亮,车子已经驶入了一个陌生的环境。

猛然间,她才察觉到什么,一幢幢没见过的漂亮楼房样式,宽阔平整的路面,路边一杆杆亮着的灯......

已然到了申城。

没一会儿,车子开进了医院的大门。

傅霆盛早已睁开了双眼,眼中疲态一扫而光。

众人下车,医院里出来了几个医生护士抬出一个担架,很快将傅霆州抬了进去。

傅霆盛的秘书陈霖迎上来,道:“傅爷,一切都安排好了。”

傅霆盛点点头,迈步往里走去。

凌晨的医院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消毒水的味道,他们来到一个紧闭的门前,上面写的“手术室”,傅霆州就是被送进了这间房里,谢大夫在傅霆州被医护抬起来时就跟了进去。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中途陈霖去买了早餐,带来了暖水壶给众人倒了水。

傅霆盛又询问了几个厂里和生意上的事情,陈霖都一一作答,并有了安排。

陈霖是个戴着金丝眼镜,长相清秀,气质干净的男人,从他做事表现来看,应该是傅霆盛最得力的助手。

刚刚他见叶招娣坐立不安,安慰了她,并解释了现在傅霆州正在做的手术,可见他又是个细心的人。

叶招娣对他很有好感,这是个让人忍不住亲近的人。

快到中午时,手术室里终于有了些许的动静。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大男人走了出来,摘下口罩和帽子,叶招娣惊奇地发现这就是传说中的西洋人,她以为做手术的会是谢大夫,没想到是个真正的洋大夫。

对方碧蓝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如刀削过般立体深邃的五官,还有一头金色微卷的头发。

这个洋大夫中文却很流利,“欧文,你弟弟的手术很成功,还好被撞到的部位不是最致命的位置,如果当初偏一点点,可拖不了这么久。”

很显然他和傅霆盛是熟识的,“欧文”是傅霆盛的西洋名字。

傅霆盛问道,“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不出意外今天下午就会醒,过一会儿将他送到病房,要有人守着。”医生说完,伸了伸懒腰,一副很累的模样,又说道:“你们可以去看他了。”

听到这里,叶招娣忽得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向傅霆盛,从昨晚到现在他们之间说的话也只是昨天晚上出发前那几句,叶招娣打心底对这个大伯哥有些畏惧。

傅霆盛朝她点了点头,她如获大赦迫不及待地进了房间。

室内很空旷,手术工具都已被护士拿走,只剩几张空空的桌子,几盏圆形的大灯,还有躺在床上的傅霆州。

傅霆州脸色苍白,头上缠着纱布,手上吊着水,刚刚在走廊里见过其他病人也吊着这个,她知道这是给他输送营养的药水。

房间吊扇吹着,整个屋子又在背阴处,因此并不怎么炎热。

西洋大夫,不,这里叫医生,刚刚听别的病人都是这么称呼的。

医生说今天五少爷就要醒来,叶招娣想到他醒来忽然知道自己已经成亲,娶了媳妇,不知道会有何感想。

外面走廊里。

傅霆盛和医生握了握手,道:“威廉,时间不早了,一起去吃个饭?”

威廉医生看向傅霆盛,又瞥向陈霖,唇角勾了勾,“你们陪着病人吧,如果你不介意,让你的秘书陪我吃饭,我不胜感激。”

陈霖见威廉提到他,神色变了变。

傅霆盛看了眼他们,察觉出他们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劲,没有替陈霖做决定。

陈霖这人一直都落落大方,任何事情都可以办得妥妥当当,挑不出一点差错,今天还是他第一次见陈霖有为难的神色。

“昨天我们相见时有些小误会,”威廉朝傅霆盛解释,又转身用他那蓝色的眸子紧盯着陈霖,“陈先生,请允许我为昨天的事情道歉,我想邀请您吃顿午餐以表诚意。”

陈霖摆手,“既然是误会,您又是傅爷的朋友,情我领了,饭就不必吃了。”

说到这里,本就该结束话题,威廉却说道:“我的中文不好,表达有错,不是误会,我是为我的冒失道歉。”

听到不是误会这几个字,陈霖神色变得更不好看。

面上似是羞愤,又似恼怒,他和傅霆盛说道:“傅爷,厂里还有事,我先离开了。”

也不等傅霆盛回答,转身快步离开,仿若身后有洪水猛兽。

见他离开威廉着急喊了声他的名字,陈霖走得更快了。

傅霆盛看着走廊那头走远的人,看向威廉,用英语说道:“在这里收起你那在美利坚的做派。”

威廉不以为意,笑着用英语回道:“真是个漂亮的小猫。”


夏季的燥热容易让人出汗,出汗容易伤口迸发炎症。

病房内放了两盆冰块,以降低室内温度。

在傅霆州住了病房后,傅宅便安排了两个佣人在这里轮流照顾傅霆州。

傅霆州是在晚饭前醒来的,睁开眸子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床边一脸欣喜的叶招娣。

天色渐暗,黄昏的光刚好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叶招娣的脸上,黝黑的皮肤,刘海遮住了些眉毛,只有一双清澈的眼睛称得上漂亮,一身淡青色的袄裙绣着精致的纹路,看得出她并不是傅园的佣人。

然后,傅霆州说出了醒来的第一句话,“你是谁?”

他刚苏醒声音沙哑,带着虚弱疲惫,没有气力,叶招娣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他们的婚事。

不知道傅家五少爷知道自己娶了个乡下女人会不会生气,要知道这样的大户人家还没有哪家正房是下人上位的。

她本身就是大太太找来冲喜的,现在五少爷已经被救了过来,自己的“作用”已然没用。

“我叫叶招娣,是来照顾你的。”叶招娣实在无法说出口,只说了自己名字。

“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新来的。”

许是头疼,傅霆州摸了摸头,摸到了头上包缠的纱布。

“嘶......”

“这是哪儿......”

傅霆州看了眼四周明显不会出现在临城的环境,很快就得出结论:“这里是申城......我记得我是摔下马撞到了头。”

看着周围的设施,所有的事情也就明白了过来。

傅霆州很聪明,功课总是班级前几名,唯一的毛病就是贪玩,看到什么新鲜的事物都要尝试一番。

他在家待不住,听到外面的马叫声,就要去骑马,没想到马性子烈,将他甩了下来,一下子撞到了头。

叶招娣将病床摇起来,又给他喂了点水。

傅霆州的声音才好了些,“我是怎么到这里的?”

从叶招娣口中知道自己昏迷三天,又被送到申城做手术后,他不禁有些后怕。

“那这期间......”他还想问一些问题,忽然就顿住。

傅霆盛出现在门口,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来。

刚刚还哑着嗓子问东问西的青年,瞬间变了个人似的,苍白脆弱的脸紧绷着,轻声叫了声“大哥”。

声调都变了,颇有种老鼠见到猫那种惶恐。

叶招娣看着瞬间拘谨的傅霆州,也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对着进来的大伯哥点头施礼,然后垂眼看着手中的瓷杯花纹。

“感觉怎么样了?”傅霆盛的声音总有些冷冰冰,面对自己弟弟时,声音里的距离感才减弱了不少。

虽然语调没有多大变化,但也能从他的话里听到真正的关心。

“头很疼。”听到兄长的关心,傅霆州弱弱地回答,生怕大哥因为自己贪玩将自己弄伤而发火。

“疼是正常的。”傅霆盛说道,“这段时间就好好养伤。”

“是,大哥。”

叶招娣见两人聊起天来,起身给傅霆盛也倒了一杯水,就这么看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从他们的交谈中,明显感受到,傅霆州对这个大哥的惧怕而表现得毕恭毕敬。

只是她不明白,亲兄弟间也是这样吗?

天色渐暗,傅宅的佣人常婶拎着饭盒进来,是给傅霆州带的晚饭。

傅霆盛和傅霆州交代了几声后,他对叶招娣说道:“和我一起回去,换身衣服,今晚好好休息一下。”

叶招娣点点头,看了眼躺靠在床上的傅霆州,傅霆州见她要走,虽然虚弱,还是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叶招娣跟在傅霆盛身后离开病房。

离得近了,才发现自己的头顶才到对方的肩膀,而他的背得有两个她那么宽。

好高大!

她内心感叹。

叶招娣脑海里想象着傅霆州站起来的模样,可能没有这么高,他这个年纪应该还在长身体。

傅宅和医院都在租界内,车子也就开了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说是宅子,实际是一栋西洋别墅。

外面有很大一个花园院子,直到进到屋子里面,叶招娣惊叹,好漂亮的房子。

这里的一切都是叶招娣认知里陌生的存在,比那货郎先生说的还要夸张。

房子的装修富丽堂皇,一下子让叶招娣愣在了原地。

明亮的地板,奢华的西洋家具,客厅头顶的垂吊下来水晶一样的灯,照得整个房子宛如白昼......

正看着,从厨房出来一个女佣,她正忙活着晚餐,看到他们两个,迎了上来,躬身施礼,态度极为恭敬:“先生回来啦。”

傅霆盛问道:“晚饭准备好了?”

“已经备好了,这就可以开席。”女佣转身又进了厨房。

“那是春香,”傅霆盛介绍道,“在医院照顾霆州的是常婶和李婶。”

叶招娣表示明白:“嗯。”

“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们去做,她们不方便做的,让赵生去做。”

赵生是昨天开车的司机之一,也是傅霆州的贴身助理。

“好。”

傅霆盛在外面是严肃的,在家里依旧如此。

春香上菜轻手轻脚,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食不言,寝不语。

傅家将这规矩执行得彻底。

整个餐厅空旷安静,只有偶尔汤勺碰触碗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叶招娣很是拘谨,面前饭桌上春香做了四菜一汤,她不好意思夹远处的菜,只夹了几筷子自己面前的一盘炒豆芽。

“不要挑食。”

一直不敢抬头的叶招娣,忍不住抬起了眼眸,忽地跟右侧主位的人对视。

正对上他那审视的目光,那种压迫感再次袭来,她有些心慌,又怕被傅霆盛看不起。

犹豫再三,她伸长了筷子夹了其他的菜。

余光发现傅霆盛不再看她,她内心轻舒了一口气,这个大伯哥好像有点不好相处。


这顿饭的味道应该是好吃的,只是叶招娣没有吃出来,不仅因为这陌生的富丽堂皇的地方,和这个不苟言笑的大伯哥让她紧张,也因为这几天确实累着了。

傅宅整个结构是凸字形,凸出来的是客厅,其余的是房间,一楼和二楼的客厅是通的,从二楼天花板垂下来几米长的水晶吊灯,正落在客厅三张大沙发的正中间,客厅旁边是餐厅,餐厅往里是厨房,而站在一楼就能看到二楼的书房门。

在吃完饭后,傅霆盛带叶招娣沿着楼梯往上走。

边走边介绍:“二楼是岚烟的房间,还有书房。”

傅岚烟,叶招娣知道是大太太的女儿,也是五少爷的亲姐姐。

她往书房的方向看去,从书房长廊的角度刚好可以俯视整个客厅。

到了三楼,楼梯正对着的是三楼客厅,客厅很大,亮着灯,两张皮质大沙发相对摆放,中间是张茶几,放着两本书,夹着书签,应该是傅霆盛平时看的。

沙发旁边是巨大的窗户,被窗帘遮住了一半,墙边还有一个茶水桌,上面摆放着饮水的杯具。

跟着往右一转,傅霆盛指着一扇房门,说道:“这是你的房间。”

他又往更里的那间房指了指说道:“霆州的房间是旁边那间。”

说完,看了叶招娣一眼,怕她误会,解释道:“让你们分开住,是因为霆州现在正是读书的时候。

虽然你们已经有了婚契,但还没举行正式的仪式。还是应该以他的学业为主,等他毕业了,你们再正式拜堂,当然如果你想要西式婚礼也可以。”

叶招娣听到成亲什么的,瞬间红透了脸颊,低着头轻声应了声,表示知道了。

而傅霆盛则是皱了皱眉。

他不喜这种柔弱的女子,他觉得女子就算是被困在了宅院里,也该不卑不亢,在外从容不迫,在内能撑得起家族一切事务。

看到这样的女子他心中总有种烦躁,那种烦躁说不清道不明,就是无法平静。

忽然想起眼前这瘦弱娇小的女孩是自己的弟妹,自己好像没有理由干涉太多。

随即挥了挥手:“早些休息吧。”

看着傅霆盛转身离开,走到楼梯左转最里间的屋子打开门进去,叶招娣才回过神来。

刚刚傅霆盛说的意思是傅霆州现在要学习不宜分心,因此要他们分开睡。

这正中叶招娣的下怀。

她一直不想面对傅霆州,主要是这层夫妻关系。

说是夫妻,既没拜堂,又没同房。

不算上傅霆州昏迷的两天,两人完全是第一次见面,他们就是完全没见过的陌生人,一点感情都没有。

自己的卖身契还在傅家,这段关系怎么看都很尴尬。

当初大太太去寻女孩做她冲喜儿媳时,找了好多户人家女孩的生辰八字。

算命先生算下来,也只有她是大富大贵的旺夫之命。

这才让大太太王氏砸下重金将她给买了回去,毕竟在大户人家,就算是丈夫死了也是不能改嫁的。

富绅老爷都爱个名声,给遗孀立个贞节牌坊,守一辈子的寡。

说是女子坚守忠贞,恪守妇道,实则都是那些大户人家的门面工具。

没有哪个人家愿意自己的女儿去做冲喜新娘,丈夫活着也就罢了,死了如同进了坟墓永远脱不开身。

说到底她只能算傅家的丫鬟佣人,做正房的另有其人。

只盼望将来傅霆州的正房夫人能对自己好一点,傅霆州对自己好一点,这辈子好过一点。

叶招娣来到房间里,在旁边的墙上摸到开关,轻轻一拨,屋内瞬间明亮。

这是她刚才看到春香做的。

叶招娣带过来的换洗衣服已被整齐地叠放在床上,除了她的衣服,还有一些其他的用品,比如拖鞋、毛巾、浴巾,睡衣之类。

傅宅准备得很齐全,也很贴心。

在卫生间摸索了半天,弄懂了操作之后,给自己洗了洗,换上睡衣爬上床。

床的柔软程度是叶招娣从没想象过的,很舒服,如同睡在云端,轻飘飘的,让人放松。

总之这里的一切和临城仿佛是割裂开的,不在一个朝代。

一觉睡到第二天,听到楼下汽车的声音,叶招娣忽然惊醒。

她赶紧起身,赤着脚来到窗前,拉开点窗帘,往下看去,天已透亮,外面的路灯已经灭了。

赵生开着车子停在了院子里,倚靠在车门上点了根烟,在等傅霆盛。

远处院子外面的情况她看不清,只模模糊糊觉得外面也有人在等着。

她赶快给自己收拾了一下,下楼就看到已经回来的常婶。

常婶正给傅霆盛添粥,见到她满脸堆笑打招呼:“五少奶奶,起来啦,快来坐,不知道您爱吃什么,油条,糍粑,麻薯,包子,米粥都准备了些。”

常婶是个热情开朗五十岁左右的妇女,穿着灰色的棉麻上衣,黑色的裤子,夹杂着银丝的头发盘起,看上去很是利落。

傅霆盛听到常婶和叶招娣打招呼,也转头看了一眼。

今天叶招娣换了身藏青色的碎花袄裙,头发整齐地梳着,薄薄刘海遮在额前,休息了一晚,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

“大哥早。”

“嗯。”

叶招娣在傅霆盛左手边坐下,长条的桌子,只有这一边摆放着早餐。

常婶将她的碗筷摆好。

叶招娣赶紧站起身,要自己拿。

常婶赶紧制止,着急忙慌道:“哎哟,五少奶奶您快坐下,这是我们下人做的事,您要吃什么尽管吩咐。”

从没被人伺候过的叶招娣,微微脸红,“喝点粥吧,麻烦常婶了。”

“不麻烦,不麻烦,您千万不要这么客气。”常婶边给叶招娣盛粥边说道。

“五少爷......霆州在医院怎么样?”叶招娣问道,昨天晚上是常婶在医院照顾的傅霆州。

“五少爷就是手术后头疼,晚上疼得醒过来好几次。”提到傅霆州,常婶的神色里有些心疼,不由得多说了两句。

转头就看到叶招娣那满脸担忧的神色,又安慰道,“问过医生了,医生说这是正常的,得过几天才不会这么疼。”

“嗯。”叶招娣低头吃着碗里的粥,想着过一会儿去医院。

这边傅霆盛已经吃完了,他将碗放下,说道:“我过一会儿去上班,你要去医院的话,我顺道带你过去。”

叶招娣看向他,感激道:“谢谢大哥。”

说着赶紧吃着碗里的粥,粥有些烫,她连吹好几下才吃下一口。

傅霆盛看着她被烫红的唇,小口地喝粥,鼻头出汗的模样,说了句:“不着急,慢点吃。”

叶招娣点点头,但动作并没有减慢。

她有些懊悔为什么自己睡得这么沉,让傅霆盛等自己吃饭,被这双眼睛盯着,怎么着都慌。

傅宅不止一辆车,在她和傅霆盛坐在车里到院子外面时,就发现有两辆车跟在后面。

看傅霆盛和司机赵生一副习以为常的神色,她猜测那是保镖的车。

傅霆盛的话照样很少,叶招娣不想主动的挑起话题,只是抱着给傅霆州带的饭盒,默默看着窗外。

偶然间,她察觉到身边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只是回过头,对方并没有看她。

刚才的目光好像是她的错觉。


将叶招娣送到医院后,傅霆盛看了一眼弟弟的状况,也就离开了。

只是没想到,昨天晚上常婶在这里照顾傅霆州,有关她的事情全被傅霆州给套了出来。

傅霆州看向叶招娣,没有了昨日的热络,语气不善:“他们说你是我娘给我冲喜娶的媳妇,这是真的吗?”

打开饭盒的手顿住,叶招娣尴尬抬头,懦懦说道:“我是被卖进傅家的,我们随时都可以和离。”

虽然昨晚傅霆盛说以后给他们补办成亲仪式,但叶招娣心中还是明白,以他们之间的鸿沟差距,傅家早晚都会给傅霆州娶个门当户对的新媳妇。

傅霆州听到后,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我将来可是要娶云燕的。”

云燕?云燕是谁?

叶招娣内心抖了抖,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既然傅霆州有了要娶的女孩,为什么大太太还要大费周章地去寻其他人冲喜?

难道是那个云燕不想?

傅霆州低头喝了两口粥,说道:“也就是我娘不同意我娶云燕,她同意的话我早就娶了,还轮得到你?”

“云燕姑娘是?”叶招娣问道。

“是清悦坊的舞女。”

“清悦坊是......”叶招娣瞬间捂住了嘴,差点将那两个字说了出来。

难怪大太太不同意,那样地方的人他们村里的男人都是嗤之以鼻的,至少是表面上嗤之以鼻。

傅霆州见叶招娣这副模样,瞬间不开心了,“云燕还是清白之身,她不是那样的人。”

“哦。”

“我们成亲时有没举办仪式?”傅霆盛说到“成亲”两字时顿了顿,他很不喜家里给他安排的这个亲事。

接收了新时代的思想,他很是鄙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婚姻就该是自由的,自己想和谁在一起就和在一起。

“当时情况紧急没有举行仪式,一个花轿将我抬进了傅园,大太太请族中的长老写了婚契。”

傅霆州听到没有仪式抬头看了眼叶招娣,这女人对成亲没有仪式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遗憾,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没有说话,默默将碗里的早餐全部吃完。

看着叶招娣在收拾碗筷,傅霆州头疼,蔫蔫地倚靠在床上。

“你刚才说你是被卖进我家的?”傅霆州问道。

“是。”

傅霆州听到后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你想拿回你的卖身契吗?”

叶招娣抬头望向他,不知道傅霆州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想放她离开?

“如果你想要你的卖身契,我倒有个办法。”傅霆州苍白无血色的面庞忽然多出了些神采。

叶招娣看他的模样总觉得傅霆州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是坑。

“既然你已经嫁给我了,那就好人做到底,我们就假扮夫妻,等我将云燕娶回家后就放你走。”

假扮夫妻?就算是假扮夫妻,大太太也是不会让那个云烟进门的吧,大概率还是会让他娶别人。

见叶招娣没反应,傅霆州继续说道,“你想,我和你又没有感情,我也不喜欢你,你肯定是要独守空房的,你没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会遗憾吗?如果你帮我这个忙,我肯定能放你自由。如果你怕自己生存不下去,我也会给你一笔钱,给你一千块怎么样?”

一千块对叶招娣来说可是个天文数字,傅霆州不信她不心动。

本来叶招娣有些心动,但听到这个数字之后,她觉得这个忙好像有点难度。

“我可以自己赚钱赎身。”

“你自己怎么赚?靠着份例攒吗?那得攒多久?听我的,只要一年,不对,如果进展快,半年就能成。”傅霆州见叶招娣不为所动,有些着急,“不然你就算攒到了赎身钱,我不给你放妻书,你还是傅家的人。”

叶招娣盯着傅霆州,傅霆州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闪了闪,好像是他第一次威胁别人。

她是看出来了,傅霆州现在就是孩子心性,如果刚才的话不是从这稚嫩的人口中说出,换成是他大哥傅霆盛的话,就很有震慑力了。

想了想,叶招娣问道:“怎么帮?”

她想知道傅霆州的计划后再做决定。

傅霆州将他的构想说了一遍。

总的来说就是叶招娣在傅家表现得差一些,让大太太失望,然后云燕就趁虚而入,在大太太面前表现好一些,两人这一对比,体现出差距,加上傅霆州在旁边再煽风点火,又对非云燕不娶的闹一闹,大太太自然会同意。

叶招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就是说不上来。

“如果我被赶走,你还是娶不到云燕姑娘呢?”

“你放心,钱一分都不会少你的。”傅霆州打包票。

“你能拿到我的卖身契?”叶招娣选择了退一步,她实在是不想天天祈祷将来碰到个人好的大房。

从小她就听过很多大户人家的传言,大房将自己丈夫的通房给弄死的,或者虐待丫鬟佣人的,都屡见不鲜。

她见到大太太时还曾想过,如果将来傅霆州的大房是大太太那样的,她会好过很多。

可哪有那么多大太太那样的人呢。

未来的大房就是把刀,一直悬在了自己头顶上,如果能将这把刀拿走那是再好不过的。

而傅霆州喜欢的是那个云燕,也表明了不会喜欢自己,自己可选的光明大道好像就那一条,那就是离开傅家,成为自由人。

她决定和傅霆州合作,再怎么差也终究是现在了。

“能。”

“好,合作愉快。”


傅家四小姐傅岚烟是在傅霆州手术第四天回来的。

来到医院匆匆忙忙,风风火火。

当时叶招娣正给傅霆州洗好桃子,用果盘装好,迎面就碰到了傅岚烟。

傅岚烟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缝着花边的短袖洋裙,头发也烫了小卷,用蝴蝶结扎了起来,一双葡萄似的眸子扑闪扑闪,很是好看。

傅岚烟看到叶招娣也是微微一愣。

“你是......我的弟媳?”傅岚烟问道。

叶招娣回头看了眼傅霆州,傅霆州点了点头。

“你不用看他,看他做什么?现在就夫唱妇随了?”傅岚烟开着玩笑,骨子里带了爽朗,说话声音清脆好听。

“我俩同岁,你就叫我岚烟好了。我也不叫你弟妹,总觉得怪别扭的。你叫什么名字?”

“招娣,叶招娣。”叶招娣回道,她忽然感觉自己很喜欢这个四小姐,像个小太阳,很有能量,让人心情舒畅。

“那我叫你招娣好了。”傅岚烟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笑起来微微弯起。

“好,那我叫你岚烟。”叶招娣也笑了,惹得傅岚烟多看了两眼。

“姐。”

那边傅霆州不干了,好久没见到的姐姐,竟然无视他这个卧床的病人。

傅岚烟听到弟弟的喊声,才回过头,理会这个被冷落的弟弟。

“臭小子,叫你贪玩儿。”傅岚烟看到弟弟裹着纱布的脑袋,气骂道,“真是不省心的,我收到信件后,抛下同学赶紧赶了回来,家门都没进就来看你。你小子,能从鬼门关回来,也是命大。”

“姐,我知道了,下次我小心点。”傅霆州微微瘪嘴,一副委屈的神情。

看得出,他们姐弟俩的感情还是不错的,至少相处起来比大少爷傅霆盛自然得多,比对她的态度好得不知道哪里去了。

傅岚烟又问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后便不再理会这个爱闯祸的弟弟。

转而看向叶招娣。

傅岚烟忽然问道:“招娣,你见过大哥了吗?”

叶招娣如实答道:“见过的,最近我就住在傅宅。”

“也是哦,”傅岚烟自言自语了一声,然后眼里多了些格外的兴致,问道,“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

人怎么样?

叶招娣疑惑,她总感觉傅岚烟的话语里好像想要从她嘴里知道些什么。

“说嘛,不要顾忌什么。”傅岚烟继续诱导着问道。

“冷冰冰?”

叶招娣刚说出这三个字,傅岚烟就两手一拍,兴奋看向傅霆州,“我就说嘛,我就说嘛,大家对他的评价可不就是这样。”

傅霆州点点头附和道:“大哥太严肃,太冷漠了。”

叶招娣想到傅霆盛在弟弟受伤后立刻带着医生回到傅园,接着当机立断来申城做手术,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是冷静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但她也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他对弟弟的关心,对家人的关心。

她轻声为傅霆盛辩驳了一句:“也不算冷漠。”

至少给她安排得很好,明明是个吃饭很快的人,这两天早上吃饭都放慢了速度等着她,然后送她来医院,晚上再派司机过来接她。

“这还不冷漠?”傅霆州诧异,“每次他查我功课,那么凶,我都怕他吃了我。”

傅岚烟轻笑出声:“他那是恨铁不成钢,对你要求高,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大哥这人吧,表面上冷冰冰,实际大方得很,绅士得很。他以前可是众多大家小姐心中的金龟婿。”

叶招娣敏锐地察觉到“以前”这个字眼。

不过见傅岚烟没继续说下去,也就没有追问。

“那时多少人想要和傅家结亲。”傅岚烟想到什么,轻声说了句,“可惜了。”

有了傅岚烟的陪伴,傅霆州的心情好了很多。

他又给云烟写了信拜托叶招娣给他寄出去,在收到信的那天,他也快出院了。

叶招娣在给他寄信时才发现云燕不姓云,姓方,叫方云燕。

她在桌旁削着苹果,傅霆州侧躺在床上看方云燕给他写的信,看到一半乐出了声,一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哎呦”一声捂住了头。

傅霆州这种好心情一直延续到出院回家。

叶招娣没有住他的房间,他是满意的,他觉得是叶招娣识趣,知道自己看不上她就主动要求的,他可是在信中和云燕保证过,要为她守身如玉。

在信中他还严厉谴责了家里给他娶了媳妇,痛斥了他们都是封建,都是迷信。

他在信中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云燕不愧是知书达理的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仅没有生气,同意了他的计划,还安慰他让他先养好身体,她会一直等着他。

只是他还没休息两天,陈霖就送来了一堆的新课本,正是他秋学期要学的。

他有些无法置信,现在是暑假时期,还学习?

好不容易放假了能摆脱傅霆盛的管控回了临城,结果受伤后又来到这里。

天杀的,还要学习。

然后他就装头疼,要休息。

傅霆盛并不吃他这一套,“明年就要毕业了,这些学完,跟着我在公司做点事。”

傅霆州一听脑袋更大了,他喜欢的是策马奔腾,不是被困在哪个地方。

傅霆盛的公司对他来说就是囚笼,他万般不想去。

他想和城里的金元帅那样做个军人,威风八面。

傅霆州不想学习,叶招娣却对学习很感兴趣,她问傅霆州借了几本书回自己房间看。

她从小就喜欢读书,只是家里条件不好,又是个女娃,父亲只让她上了一年的私塾,认了些字。

因此当她翻开这些书本时,就沉浸了进去。


夏日炎炎的下午最适宜休息。

傅霆州被命令在书房看书,傅岚烟坐在沙发里吃着冰沙,叶招娣在旁看着书。

春香拿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四小姐,彩凤制衣的将衣服送过来了。”

“这么快衣服就好啦。”傅岚烟赶紧走过去,又转过头喊叶招娣,“招娣,咱们的衣服做好了,快来看看。”

叶招娣从书中抬起头,看向傅岚烟。

傅岚烟已经拿着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了。

上次傅霆州出院后,傅岚烟就找来了裁缝师傅过来给她们量尺寸,做衣服。

叶招娣是婉拒的,只是没推脱得掉傅岚烟的热情。

傅霆州现在作为她的“丈夫”,也在旁边积极的出谋划策,“显得”他现在已经收了心。

按她尺寸做的衣服,是两件旗袍,一件是白底桃花色的,还有件深墨色暗花纹的,这两件的布料都是傅岚烟和傅霆州一起选的。

傅岚烟喜欢白色的,傅霆州喜欢深色的。

傅岚烟则是做了两条裙子,一条中式旗袍,一条西式红裙。

刚将衣服拿到手上,还没细看,傅岚烟就催着叶招娣赶紧去换,“我也回房间换,换好之后出来,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还需要改。”

叶招娣拿着两件衣服回到了房间。

在两件衣服中她想了一会儿,选了墨色的那件,穿上后,照了照镜子,见到镜子中的自己,瞬间脸颊发烫。

她还没穿过这么“露”的衣服,将小臂胳膊都露了出来,自从她进了傅家以来,她的皮肤比之前白了不少,农作晒黑的肤色也在慢慢消失,整个人变得白皙透亮,像玉一般。

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换了个人,深色的布料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细嫩,贴身柔软的绸缎料子将她是身材全都勾勒出来,瞬间妩媚了许多。

而旗袍的下摆开叉也挺高,隐隐能看到自己光滑洁白的大腿。

她缩了缩腿,布料暂时遮挡住那片洁白,可走动时又会若隐若现,让叶招娣不禁担心自己走路时会走光。

旗袍早就出现了,只是新潮时髦的衣服在临城永远传播不开。

大伙儿都是吃不饱的状态,也不可能穿这么好的衣服,很多人都是一件衣服缝缝补补又三年。

叶招娣抚了抚那包裹着自己腰身的绸缎,丝滑柔软,微微贴着自己的腰腹,触感很好。

在她犹豫是不是要将衣服脱下来时,楼下傅岚烟已经等不及在喊她下楼了。

她只好穿着这件深色的衣服下楼。

沿着木质楼梯往下,傅岚烟已经换上了她最喜欢的西洋裙,红色的裙子配上她那精致的脸庞,整个人像一朵娇艳的玫瑰,和她平日的可爱感觉完全不同。

到了楼下,叶招娣就被傅岚烟拉住了胳膊。

“这是什么神仙美人!我知道我为什么第一眼见你就喜欢你了,原来你是这样的美人。”傅岚烟赞叹了一句,随即摸上了叶招娣的腰,“这腰也太细了吧。”

叶招娣怕痒痒,被傅岚烟的触摸痒得躲了一下。

瞬间,她的这个弱点就被傅岚烟捕捉。

随即俩人就在沙发上嬉闹了起来,傅岚烟将叶招娣制服在沙发里挠痒痒,叶招娣咯咯笑着反击。

躺在沙发上的叶招娣忽然感受到了一道注视的目光,她朝上看去,傅霆盛正双手撑在二楼栏杆上,黑色的眸子俯视着她俩,情绪意味不明。

这个目光让叶招娣心口一滞,红着脸,慌忙间她拉了拉露出大腿的裙摆。

暗自希望刚刚傅霆盛没有看到。

傅岚烟也注意到二楼书房门口站着的傅霆盛,她站好,展示了自己的西洋风格的裙子,“大哥,我这件新做的好看吗?”

过了几息,傅霆盛才说道:“嗯,还不错。”

“我就说我眼光不错,选的样式就是最流行的。”傅岚烟低头欣赏着自己身上红色的小洋裙。

并没注意到楼上的人并没有看她。

叶招娣心慌地低下头,刚刚她确确实实地感受到傅霆盛说“还不错”的时候,是看向她的。

好像带了点......

带了点侵略性。

然而当她再抬头时,那股感觉又没有了,对方正很平常地和傅岚烟说话。

她想到了之前在临城,大家对傅家大少爷的评价都是极高的,都说他是十里八乡最拿得出手的下一代当家人,他品行端正,克己守礼。

而傅岚烟说他是绅士的,那刚才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这种正人君子就算是见到自己走光,应该不会放在心上吧。

正想着,傅霆州也从傅霆盛的书房走了出来,在傅霆盛面前规规矩矩地说道:“大哥,这些书本我拿走了。”

傅霆州不情不愿的神情让傅霆盛挑了挑眉,“怎么?不愿?”

“愿意的,愿意的。”傅霆州赶紧说道,“我知道大哥这是为我好,我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您......”

他还没说完就被傅霆盛打断:“不用说这些虚的,母亲一直盼望着你长大。去吧。”

“哦。”

傅霆州转身的瞬间,撇了撇嘴,然后他看到了楼下的两人。

有些意外地多看了叶招娣两眼。

傅岚烟噗嗤笑出了声:“小老弟,赚到了吧,你媳妇好不好看。”

傅霆州附和着,来到叶招娣面前,“好看,那是相当好看的。”

傅霆州站着比叶招娣高半个头,看上去是个成熟男人了,就是面相嫩了些。

他模样周正,五官已见立体,眉宇间和傅霆盛有些相似,脸上还有些婴儿肥,也有可能是这段时间养伤补出来的肉。

叶招娣抬头看向二楼,傅霆盛已经不见人影,应该进了书房。

叶招娣看着二楼书房紧闭的房门,希望他能忘记刚才的事,也许明天就不记得了,毕竟他是那么忙的人。


傅宅的佣人并不多,对于傅霆盛这样地位的人来说,算是极少的了。

叶招娣只见过看门的老张,修剪花草的孙师傅,司机赵生,另外还有两个司机她偶尔见过。

常婶和春香都是住家的佣人,李婶不住傅宅,她家在租界的边缘地带,平时她到这里只是做一些洒扫洗衣之类的活计,做完之后就会回家,并不会在傅宅待多久。

因此,叶招娣和常婶春香接触的时间比较多。

春香比较少言,常婶话语很密集。

叶招娣在这里除了看书学习之外,还学会了用宅子里的燃气做饭。

只要她下厨都引得常婶一阵地惊呼,叶招娣从没见过这么能说的人,几乎只要有机会,常婶的嘴巴就停不下来。

从开始的“五少奶奶,小心烫伤,您想吃什么,要不写个单子,我和春香来做。”

到后来“五少奶奶,今天市场有新鲜捕捞上来的鱼,您瞧瞧,还活着,鲜活得很。”

“五少奶奶,您做的这糕点叫什么,真好吃,比玉棠糕点铺的都好吃,您瞧瞧,这晶莹剔透的,比宝石还好看。”

“我今天在市场买东西,听那边的小商贩说北边的城市被炮轰了,城墙都打烂了。”

“除城好多流离失所的难民现在都往南方来了,现在申城外围好多流民,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

“......”

总之,只要叶招娣在厨房,常婶就围着她转,除了说一些小道消息和见闻,每次买到新鲜的或者不常见的菜都会喊叶招娣。

只有一样没有变化,就是不断地夸赞叶招娣的厨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对于常婶夸赞叶招娣的语句,大伙儿都认同,因为叶招娣的厨艺确实不错。

这里的佣人比不上,就算是临城傅家的厨师都是比不上的。

好像做饭就是叶招娣的天赋,她天生就是做厨师的料。

所有的食材只要经过她的手,不管过程怎么样,最后呈现的都色香味俱全。

因此,只要是她下厨,桌上的菜都是被一扫而空,连平时吃饭有量的傅霆盛都多吃不少,更不用说正在长身体的傅霆州。

在所有人对她印象变好时,傅霆州的伤势也慢慢好转,头上的纱布早就拆掉。

给母亲写了平安信后,又取出空白信纸给云燕写信。

下笔时猛然惊觉自己的计划根本就没有实施,这个叶招娣也不提醒自己,难道她真的想要给自己做媳妇?

不过她做的饭是真好吃,也不知道云燕有没有这样的厨艺。

想到云燕那勾人的脸蛋,他又对自己被收买的胃鄙视了一眼,就算云燕不会厨艺那又怎么样,请个厨子!

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就和叶招娣商量一下对策,如果能让大哥讨厌她,那么成功的几率就有九成。

母亲多半是听大哥的,大哥让他们和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当他将自己想法告知叶招娣时,叶招娣瞬间站起身,碰到椅子“滋啦”一声,发出了划过地面的声响。

“你让我......你让我勾引你大哥?”叶招娣瞪大双眼不可置信,“不行,我做不到。”

她的声音有点大,傅霆州赶紧跑到门口向外看去,门口走廊并没有人。

松了一口气,赶紧将房门关上。

“哎呀,又不是让你真勾引,假装勾引。”傅霆州劝道,在他看来现在的叶招娣还是有些姿色的,尤其是上次穿那条裙子的模样,已经快赶上云燕了。

“不行,我不敢。”叶招娣拒绝。

“你还想不想得到自由,拿到那一千块钱?”傅霆州低下头柔声地蛊惑着叶招娣,“你不做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对比出云燕的知书达理,大哥怎么会讨厌你,然后接受云燕呢。”

见叶招娣还是那副惧怕的模样,傅霆州掏出一百块,“这是定金,你先收着。”

叶招娣看着面前的票子,连连摇头,“我不敢。”

“大哥素来古板,你只要勾引他,他定会厌恶你。不过你放心,大哥不吓人,他绝对不会对你怎么样。”傅霆州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

大哥不吓人,那是没人见过大哥吓人的模样。

“你都这么怕他,不敢招惹他,那我更怕了,我平时都不敢与他对视的。”

见小心思被戳破,傅霆州尴尬咳嗽一声,“你不信我,总不能不信四姐和大伙儿对大哥的评价吧,他一身正气的模样,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最多赶你走,你不要忘了,你现在还是我名义上的妻子,他还能抛下脸面打你吗?”

叶招娣想了想,傅霆盛平日里对待佣人很宽容,对自己也很尊重,没有因为她的身份看不起她,很多时候还照顾她,比如那些个去医院的早上。

“为什么要大哥同意我们才能和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应该听大太太的吗?”叶招娣低下头,抠着手指头,她纠结着,她不想让傅霆盛瞧不起她。

傅霆州将叶招娣扶坐在椅子上,他拉了另一张在旁边坐下。

“现在父亲不管事,母亲最听大哥的了,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如果只让母亲认为你不合格,大哥不同意我们和离,母亲也是没办法的。只要大哥讨厌你,再见到云燕,这事儿就成了。”

“我......可我不会。”

傅霆州见有戏,继续蛊惑,“你不会没事儿,我可以教你。”

叶招娣抬头看向傅霆州露出怀疑的目光。

被这双纯净的双眼看着,傅霆州感觉到和见到大哥不同的压力,他硬着头皮取了两张纸。

开始了他的教程,当然这都是他在清悦坊找云燕时看到其她舞女做的。

“真要这样吗?”叶招娣指了指其中一条。

“喷点香水,衣服解开两个扣,露出点光,故意凑近对方......”

傅霆州想了想当时见到的场景:“听我的没错,不过以我对大哥的了解,你还没上前呢,大哥就会将你呵斥走了。”

叶招娣看着纸上的一条条,“五少爷,你怎么会这些的?不会是你在清悦坊学到的吧。”

傅霆州微微脸红,不自然说道:“本少爷可是受很多女孩子喜欢的,她们对我这样做过,我身经百战,所以能分辨出什么样的女孩子是妖艳货色,什么样的是清纯佳人。

你呢,就属于老实巴交。”

叶招娣觉得自己读的书没有傅霆州多,有点说不过他,觉得他说的没有什么道理,又找不到切入点反驳。

说着傅霆州起身打了个哈欠和叶招娣说道:“你好好看,太晚了,我先回去睡了。”

傅霆州离开后,叶招娣看着桌子上被留下的一百块钱,两指拈起,仔细看了看,将它夹在了平日里她最喜欢看的书中。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