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王修景隆帝的现代都市小说《被逼娶公主后,他直接坐了皇位王修景隆帝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我吃烤地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胡闹!荒唐!大胆刁民呐!”“简直有辱斯文,这是把天下读书人的脸面都丢尽了啊!”“如此盛大的品诗会,更有为朝廷举荐人才之责,他竟胆敢堂而皇之地混迹其中,充当那走卒贩夫?卖诗,还二百两一首……”“就凭这,朕就可以定他死罪!”……大康王朝,景隆十九年,中秋。临州府,极具盛名的临州诗馆,好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宽阔大堂中,上百名文人才子汇聚于此,或眉头紧锁唉声叹气,或偶得一佳句挥墨如雨……二楼一间别致厢房内,当朝天子,一身便装华服的景隆帝赵泰,正隔着微开的纸窗,死死盯着楼下熙攘人群中一个青年男子,面色阴郁,怒气冲天!只见男子,虽略显瘦弱了些,可身段修长,模样倒也还算俊朗。可是,明显跟周围那些头戴纶巾手持折扇,为了作出一首绝佳诗作而冥思苦想反...
《被逼娶公主后,他直接坐了皇位王修景隆帝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胡闹!荒唐!大胆刁民呐!”
“简直有辱斯文,这是把天下读书人的脸面都丢尽了啊!”
“如此盛大的品诗会,更有为朝廷举荐人才之责,他竟胆敢堂而皇之地混迹其中,充当那走卒贩夫?卖诗,还二百两一首……”
“就凭这,朕就可以定他死罪!”
……
大康王朝,景隆十九年,中秋。
临州府,极具盛名的临州诗馆,好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宽阔大堂中,上百名文人才子汇聚于此,或眉头紧锁唉声叹气,或偶得一佳句挥墨如雨……
二楼一间别致厢房内,当朝天子,一身便装华服的景隆帝赵泰,正隔着微开的纸窗,死死盯着楼下熙攘人群中一个青年男子,面色阴郁,怒气冲天!
只见男子,虽略显瘦弱了些,可身段修长,模样倒也还算俊朗。
可是,明显跟周围那些头戴纶巾手持折扇,为了作出一首绝佳诗作而冥思苦想反复推敲的文人才子不一样……
正在人群中穿梭着,看见合适的目标,就凑上去,低声说上两句什么,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本来这次,他景隆帝赵泰,微服出巡视察民情,回京途中凑巧路过这临州府,又恰逢这中秋诗会……
兴趣使然,便决定来凑凑热闹。
花二两银子,定上这么一间厢房,温一壶小酒,一睹这临州士子的风采,倒也一番乐趣。
可谁知道,一眼就瞅见楼下人群中,这么个贼眉鼠眼的货!
不打听还好,一打听……
要知道,大康朝文风盛行,不仅这临州府,乃至全国州府,时值中秋都会由官府出面,举办上这么一场诗会。
文采斐然夺得头魁者,不仅可史册留名,更是有可能被举荐入朝为官的。
因此,往往每年的中秋诗会,又被称为“小秋闱”。
结果这货倒好,竟然混迹其中,卖诗!
更何况,那吟诗作赋,乃文人雅事,岂能如那粟米牛羊般,买来卖去,满是铜臭味?
这让他景隆帝,如何不龙颜大怒?
“陛下……”躬身侍立在赵泰身后的司礼监太监总管张三千,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出,胖墩墩的身子直哆嗦。
唯唯诺诺,“奴婢……奴婢还打探到,此子名为王修,其父乃是这临州府一个小地主,靠着城郊十几亩地收租艰难过活……”
“打小就没了娘,而其父在半年前,替他与这临州城有名的富商苏家,签了入赘婚书,没多久也重病撒手人寰了。”
“再有两三个月,这王修便要大婚,嫁入苏家,去给那苏家小姐苏晚晴做入赘夫婿了!”
“对了,还自幼便患有脑疾,智力低下。虽上过几天学堂,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否则,也不至于去做那地位低下更令祖上蒙羞的赘婿!”
“而且据说,就两个月前,这王修在自家院子里爬树掏鸟窝,摔下来,昏迷了两天,还差点死了!”
“哦?”景隆帝一阵错愕,“一个憨子?”
面色倒是缓和不少,半晌,“走,陪朕下去!朕倒要看看,这么一个大字不识的憨子,能卖出什么诗来!”
……
“喂,兄台,要诗不要?”
“众所周知,这中秋诗最是难写,能把人憋疯。可在下这里,有现成的,要韵律有韵律,要意境有意境……”
“只要二百两银子一首,要得多的话,还可以打折的!放心,绝对是上等好货,包你在今日诗会上一举夺魁,从此名声大振!”
“唉,这位兄台,你不买就不买,为何要骂人呢?”
一楼大堂中,王修依然还在努力寻找着目标,可心中又何尝不是叫苦不迭?
哎,真是人走霉运,喝凉水都塞牙!
好歹也是985毕业的高材生,刚毕业就有了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感觉人生马上就要起飞了!
结果,莫名其妙就来到这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什么大康王朝。
别人家的孩子穿越古代,要么是皇子皇孙,要么成了大将军家的纨绔公子……
结果老子倒好,不但成了小地主家的傻儿子,还马上就要成为别人家的赘婿,受尽凌辱。
别人家的孩子穿越,两个月时间,要么都已经狂赚几百万家产了,要么都已经搂着公主加官进爵了……
而老子,还在为人生的第一桶金发愁!
给前辈们丢脸了啊!
这些统统也就算了……
最要命的,这临州诗馆乃是半官府性质的,虽然几乎每个月,就会举办一场品诗会,可唯独这中秋诗会最为盛大。
本想着再来卖两首诗,捞上一把。
可谁知,都半个时辰了,都搞得两腿发软口干舌燥了,一单生意都没做成。
哎,瞧瞧这些文人士子,宁愿在这里拧着毛笔,为了写两句蹩脚诗句,反复推敲憋得满头大汗,也不愿花上区区二百两,买上一首现成的递上去!
一点文人风骨都没有!
可这时,正当他王修满肚子苦水无处发泄,却是神色一振。
只见人群中,远处正缓缓走来两人。
为首一中年男子,约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伟岸器宇轩昂,穿一身上好绸缎华服,走起路来摇头摆尾的!
身后,紧跟着一位身材滚圆的老者,一袭素色长衫,面色白净无须,神态毕恭毕敬。无疑,应该便是中年男子的随从仆人了。
啧啧,瞧瞧人家这一身绝对价值不菲的锦缎华服,还有腰间那块上等羊脂玉,再瞧瞧人家这气度……
跟周围这些毫无风骨的酸腐才子,完全不一样啊!
再不济,那也得是个腰缠万贯的富豪啊!
于是顷刻,王修一下子来了精神。
哪还顾得了那许多,二话不说,便向那中年男子迎了上去。
确认过眼神,这就是今天的肥羊了!
“喂,这位老哥,要诗不要?”
随即,一把将他拽到一边,左右瞅瞅,眼见周围无旁人,才又压低声音,“老哥,买诗不?”
“上等好货,小弟用人品担保,保证你在今天的诗会上,那是大放异彩,甚至史册留名!”
“放心,咱小本生意,主打就是一个诚信经营。只要你付了钱,天下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你这诗是买来的!”
“而且价格公道,一首只要……”
却瞬间将刚伸出来的两根手指缩回去,一咬牙,“本来最低得一千两,可难得咱俩投缘,就当交个朋友!”
“一口价,八百两!”
“嘶……”景隆帝后槽牙一阵钻心的痛。
刁民,果然大大的刁民呐!卖给别人都是二百两,到朕面前就八百两了?
这是看人下菜碟,坐地起价,摆明了要把朕当肥羊宰啊!
尽管如此,堂堂天子,倒也不至于跟一个憨子计较,只是瞪着他,也不说话。
然而,眼见他没反应,这王修倒也不急。
先是咧嘴露出一脸热情笑容,又在他身上打量一遍,“听口音,老哥不是本地人?”
“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老哥是路过咱临州的行商?”
景隆帝嘴角又一阵抽搐。
哟呵?这么一个憨子,还挺会套近乎啊?
朕还一句话没说,他居然先听出口音了?
可没想到,眼见他点头算是默认,这王修却是一下子更来劲了。
一拍大腿,“唉,这就对了!”
脑袋使劲向前凑了凑,“老哥您今天遇上我,那可算是遇对人,赚着了!”
“看老哥这身打扮,那肯定是生意做得挺大的富商,银两自然是不缺的!”
“可您想想,人生到了您这地步,要钱有钱了,要家产有家产了,家中肯定也妻妾成群了!可是,人生还缺点什么?”
不等他景隆帝开口,又是一拍巴掌,“对咯,无非是权力与名望嘛!”
“至于权力,老哥自然是不可能放下家中生意,去挣那点连小妾都养不活的俸禄的!”
“可是名声,那就不一样了……”
“您也知道,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咱商贾的地位尤其低下!”
“走南闯北做生意,您是不是也深有体会,哪怕家产万贯,也难免被人看轻?就连坐马车,都有严格规制,不敢逾矩?”
“跟官府的人,极其难打交道,也就罢了。甚至很多文人士子,都是不屑于与商贾交往的,还总被他们指指点点,骂上两句铜臭庸俗的贩夫?”
眼珠子一转,脸上顿时笑得更加灿烂了,“这不,改变命运,弥补人生缺憾的时候到了?”
“只需二……八百两,从小弟这买上一首诗,包你今天在这诗会上,一举夺魁惊艳四座!”
“从此别说在咱临州,甚至在全国,都可能名声大噪,令天下士子仰慕!”
“您再想想,到那时,您走南闯北做生意,还会再被人瞧不起吗?还会被那些自命清高的士子秀才,背后戳脊梁骨吗?”
“相信我,八百两,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噗……”顷刻,景隆帝差点活生生被口水呛死。
直愣愣望着这货,却是一下子被他逗乐了!
跟傻子打交道,果然诸多乐趣啊!
哟呵,别看这憨子智力低下,可说气话来,居然头头是道啊。
不吹牛会死啊?大字不识几个,能把自己名字写对就不错了,还写诗?知道什么叫诗吗?
半晌,才满面玩味之色,强憋着笑,终于开口,“看小兄弟面色和善,为人忠厚,我自然是相信,你能写出那千古流传的好诗来……”
“可朕……真正令人疑惑的,这诗,你为何不自己递上去?就如你所说,惊艳四座,从此名声大振!”
“毕竟众所周知,这中秋诗会,素有‘小秋闱’之名,也算朝廷选拔人才的手段!”
“借此机会,得到州府的举荐,混个一官半职,岂不更划算?”
可没想到,话音未落,这王修却一下子不乐意了。
一翻白眼,几分看智障儿童的表情,“你当我傻啊?”
“这诗会,即便夺了魁首,可也一文钱奖金都没有,哪有把诗卖掉,换两个现银子划算?”
“至于做官,拉倒吧,天天累死累活,处理不完的政务,一年到头还搞不到几个银子。”
“就算有朝一日,祖坟冒了青烟,进了三省六部,可还得天天看皇帝老儿的脸色,稍不注意脑袋就掉了!”
一撇嘴,“正经人谁干那玩意啊?”
“你……”顷刻,景隆帝笑不出来了。
一阵气结,额头直冒黑线。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叫“正经人谁干那玩意”?
朕治下的官员,就那么不堪吗?
然而,不等他说话,王修却有些急了。
搓了搓手,几分尴尬,“咳,老哥,该说的在下也都说了,不知您拿定主意没有?”
“没关系,先看货再付钱,也是可以的。要得多的话,价格还可以再优惠的……”
明显丝毫不愿放过他这头大肥羊,迟疑半晌,又一咬牙,压低声音,“我知道您还心有顾虑……”
“好吧,我就再给您交个底,就上个月,也就在这临州诗馆的诗会上,我就结识了一个灵魂很有趣的哥们。”
“跟周围这些就知道咬文嚼字的才子文人不一样,他是个要脸的人。姓赵,自称是京城人士!”
“开始也跟您一样,任我讲得口干舌燥,还是拿不定注意!”
“最后,终于试探性地,从我这里买了一首诗。什么诗,在下就不透露了,毕竟咱得为客户保密,这是职业道德!”
“结果你猜怎么着?一递交上去,我的个阿娘也,那是技压群雄满堂喝彩啊,就连楼上坐着的那几位评审先生,几位临州文坛的泰斗,那都是激动得呼天喊地呐!”
“最后,那哥们可是一下子,恨不得跟在下立马烧黄纸饮鸡血结拜兄弟啊。然后,价都不讲,一口气又从我这里,买了十首诗回京城去了!”
“还说了,以后还找我拿货!”
“所以,老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时刻到了!”
景隆帝嘴角又一阵抽搐。
直愣愣望着这憨子,已经不想说话了。
吹!接着吹!
你看朕像不像个憨子,会信了你的连篇鬼话?
真当那文采斐然意境超绝的诗,是地里的萝卜白菜啊,一拔一箩筐?
谁会傻到,花上几千两银子,从一个憨子手里,一口气买十首诗?那岂不是憨子加倍?
骗鬼呢?
而身后司礼监太监总管张三千,更是早已强忍着笑,憋得满脸通红了。
“哟?这不是咱临州府有名的富商苏家未来的赘婿,王修王公子吗?”然而就在这时,却突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
“怎么?王公子今日,也来参加中秋诗会?哎哟,稀罕事,稀罕事啊……”
王修转过身,却是神色一愣。
只见前方人群中,正缓缓走来一青年男子。
约摸二十出头的年纪,面色白净颇为俊朗,穿一身上好雕花越缎长衫,手持一把绘梅花图案的精美折扇,举手投足满是文人雅士风范。
明显是刚来这诗会,身后还紧跟一十六七岁书童。
只是一边朝这边走着,望向他王修的眼神,总是说不出的几分敌意。
这让王修,倒是满心疑惑。
至少自从来到这大康王朝,他是从未见过此人,也压根不认识。
倒是这时,周围那些正焦头烂额忙着写诗的文人才子,一阵窃窃私语。
“咦?这不是吴子俊吴公子吗?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
“完了,看来今年这中秋诗会,又没机会了。谁不知道,这吴子俊,可是号称咱临州第一才子,连当朝大儒李舍人看了他的诗,都是赞不绝口?”
“有他在,咱们哪还有出头的希望啊?”
“是啊!他莫名其妙跑来这里作甚?谁人不知,这吴子俊,可是当朝吏部侍郎吴正德的公子?”
“吏部侍郎是什么?那可是当朝大员,掌握着全国地方官员的调动。”
“对啊,小弟我还听说,那吴正德,可是早就给自己这儿子安排好了职位,还是太子府詹事,年后就要离开临州老家,进京上任了……”
“别看这太子府詹事,只是个小小属官。可好歹是太子身边的人,将来太子继承大统,那可平步青云不可限量啊!”
“有个当大官的爹就是好啊!哪需要如咱们这般,还得靠每两年才开一次的春闱,还有每年这‘小秋闱’,来搏一个渺茫前程?”
眨眼间,吴子俊便已走到王修几人跟前。
倒是不慌不忙,依然风度翩翩,朝四周一拱手,“诸位同窗,在下吴子俊有礼了!”
“还请诸位不必介意,认识在下的都知道,吴某已好几年不参加这种诗会了!”
“之所以前来凑凑热闹,也无非是听说上个月,就在咱这临州诗馆的品诗会上,那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呐!”
“一位名为赵太白的兄台,可是当场在此创作了一首诗……”
满面沉醉吟道,“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妙!实在是妙啊!吴某自愧不如,每诵读一次,那都是受益匪浅!”
“这首诗,目前不仅在临州,据说在京城,那可都已广为传颂,文人才子争相追捧。就连国子监,更是将此诗收录,作为授课的文本!”
“因此,今日前来,也是心怀侥幸,看能否再碰上那赵太白赵兄,一睹名家风范,结识一番!”
“好一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好诗,好诗啊!”顷刻,景隆帝也是神色一振,惊呼感叹,“没想到这小小临州府,竟还有如此大才……”
吴子俊上下打量了景隆帝两眼,眉头微微一皱,明显有些不悦,自己说话时被人打断。
可紧跟着,又将目光投向王修,声音陡然提高不少,“只没想到,没能一睹那太白兄的风采,倒是在这里,遇上一位故交!”
“来,在下给诸位,隆重介绍一下。这位王修王公子,那可是咱临州大名鼎鼎苏家未来的乘龙快婿……”
“哦,忘了,是赘婿,再有两三月,王公子可就要坐着花轿蒙着盖头,嫁入苏家了!”
“哦对,进苏府大门前,还得跨火盆踩鸡血!”
只不知不觉,语气神态中,已是浓浓的戏谑嘲讽。
一时间,本还算安静的诗馆大堂,一下子哄闹起来。
那些正憋得焦头烂额写诗的才子们,也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议论个不停。
“什么?这就是那苏家未来赘婿王修?”
“那苏大小姐订婚,在咱临州城可算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啊。只奈何一直没能见过那王修的真面目……”
“是啊!堂堂一七尺男儿,居然自甘堕落去给人家做赘婿,那是羞煞先人的事,不轰动全城才怪呢。”
“可也不对啊!大家都曾听闻,苏大小姐的那位未来赘婿,可是自幼患有脑疾,智力低下,可这哥儿,看着也不像憨子啊……至少,没有鼻孔挂着白龙,嘴角淌着清泉啊。”
“嘘,少说两句,这王修也挺可怜的。那苏大小姐苏晚晴,可是咱临州出了名的大才女,从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而且现在,已经开始慢慢接手苏家的生意。只是谁能料到,最后却要纳这么一个智力低下的憨子做夫婿?”
“哎,可惜,可叹啊!”
“这些都不重要!咱临州的文人圈子里,谁人不知,这吴子俊吴公子,可是早就对那苏大小姐的才名仰慕已久,苦苦追求了好几年,据说情诗都写了好几十首……”
“结果到头来,梦中人儿却马上要成了他人妇!”
“关键,还是嫁给这么一个憨子,换做谁能受得了?现在碰上了,那还不得往死里整?今天,怕是有好戏看了……”
……
眼见气氛已烘托得差不多,吴子俊才又一抬手,“诸位,暂请安静一下……”
“这王修王公子,如今也算临州的名人了!毕竟,那苏大小姐,不但家世丰殷,更是饱读诗书温婉尔雅!”
眼神中已是浓浓的嘲讽戏弄,声音更加阴阳怪气,“能与之相配,哪怕只是做个赘婿,那想必王公子,也定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之人……”
“而今日,难得王公子莅临这临州诗馆,想必也是奔着这‘小秋闱’的名头而来……”
“要不,就请他为大家,提前展示一下他的大作?让诸位同窗,也拜读观摩一下?”
“相信以王公子的才学,即便比不得那位赵太白赵兄,那肯定也挥墨如神龙妙笔生花,一出手必是旷世之作啊……”
果然顷刻,刚安静下来的大堂,又一下子喧闹起来。
在场都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这吴公子的意图,那可就是要借此机会,狠狠羞辱一番这个抢了他梦中人儿的憨子,狠狠出一口恶气呐!
看热闹不嫌事大,戏弄一个憨子,也算难得的乐趣。
一时间,哄堂大笑声,尖叫起哄声,还有嘈杂议论声,此起彼伏。
当然,也不少满身正气的才子,几分愤恨。
毕竟,好歹也是堂堂侍郎公子,如此行为,终究失了读书人的体面。
唯独景隆帝赵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在吴子俊身上打量着,神色古怪。
顷刻,王修也是气得够呛,心肝尖尖都在颤。
倒不是因为这吴公子的肆意挑衅嘲讽,以及周围才子轻蔑的目光与起哄。
关键是……
大爷的!这是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二球货?
老子为了赚两个现银子,好不容易逮着一头大肥羊,口干舌燥都周旋半天了,眼看着就要得手了……居然就这么被搅和了?
神经病呐!
不就是苦追已久的心中女神,马上要掉在老子碗里了吗,至于吗?
你以为老子想这样啊?提起这事,不照样一肚子鬼火冒?
就算心有不甘,想拿老子出口气,可能不能在边上等一会儿,等老子把这单买卖做了?
根本懒得搭理他,望向景隆帝,重新堆起一脸热情笑容,“老哥,刚才的事,不知您考虑得……”
然而,吴子俊反倒更来劲了。
脸上笑得更加灿烂,扯开嗓门,“哟,王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场诸位同窗,可都等着拜读观摩一番你的大作,到底成不成,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啊!”
周围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声。
王修依然懒得搭理,望着景隆帝,“老哥……”
可没想到,话未出口,吴子俊又一声嚷嚷,“哟,瞧瞧,瞧瞧,咱们的王公子,还有点恃才傲物啊……”
“这是完全没将在场诸位同窗,放在眼里啊……”
然而就在这时,不等吴子俊把话说完,接下来的情形,却让所有人一下子傻了!
只见王修,脸色刷地一下变了。
倒不至于恼羞成怒,却是面色一沉,丢下一句,“你在狗叫个鸡毛啊,没完了是吧……”
毫无征兆,顺手抄起旁边桌案上一块砚台,照着吴子俊脑门就狠狠砸了上去。
“砰……”一声闷响。
不等有人反应过来,丢掉砚台,又是飞身一脚,朝着他小腹便踹了上去。
瞬间,直踹得吴子俊活生生倒飞出去,仰面直挺挺摔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又是一个箭步冲过去。屁股一甩,动作熟练,跨坐在他肚子上,将他死死压在身下。
左手死死抓着他的衣领,右手砂锅大的拳头,照着他身上,便狠狠使唤过去。
铁青着脸,嘴里还一声声大骂,“让你在这狗叫,让你在这狗叫……”
“不搭理你,你还来劲,给脸不要脸的玩意,讨打也不找个好日子!”
“我还以为多大根牛尾巴炖不耙,看老子今天不整死你个没礼貌的瘪犊子玩意!”
暴怒之下,一拳接着一拳,如狂风暴雨。
这吴子俊,说到底,终究一吟诗作赋的文士,论力气哪比得上王修这般,隔三差五就爬树掏鸟窝的主?
想要挣扎反抗,根本无能为力,只得一边双手抱头,一边嗷嗷叫着。
“打人了!打人了!哎哟……”
而他带来那瘦弱书童,明显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
想要阻止,可又根本不敢上前,急得原地直跺脚,面色惨白。
于是瞬间,在场所有人,彻底懵了。
偌大的诗馆大堂,除了吴子俊的哀嚎声,再没有丝毫声音。
所有人直愣愣望着这一幕,硬是眼珠子都快滚到地上来。
如何能想得到,这区区一个贫困小地主的儿子,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竟然胆敢众目睽睽之下,大打出手?
那可是堂堂当朝大员,吏部侍郎家的公子啊!
平常在临州城,连太守大人见了,也得礼让三分的啊!
从今往后,这王修,还能有好日子过?
不过倒也能理解,毕竟,这终究是个患有脑疾的憨子。
就连景隆帝与张三千,也是面面相觑,满面错愕。
半晌,直揍得吴子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抱着头嗷嗷叫,王修这才似乎总算解气了。
终于松手,站起身来,擦了擦额头汗珠,再拍了拍衣袖,还不忘一口口水,“tui……,晦气!”
而吴子俊,也终于踉踉跄跄从地上站起身来。
奈何此时,却哪还有刚才的翩翩风度?
雕花越缎长衫,凌乱不堪,满是泥灰。
左侧额头,被砚台砸得一个乌青大包,看着极其狰狞。
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淌着一缕血丝,在那小书童的搀扶下,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痛得只龇牙咧嘴。
只是双眼赤红,满是仇怨死死瞪着王修。
却也哪还有刚才那副谦谦君子的风度?
好歹也是堂堂侍郎公子,临州第一才子,何曾受过这样的冤枉气?
被一个智力低下的憨子摁在地上暴打,还当着这么多文人士子的面,要传了出去,还有何脸面做人?
当下,只如一条气急败坏的疯狗,扯开嗓门朝那书童一阵骂,“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报官,叫太守大人来,先把这粗鲁傻子打入大牢,本公子非得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然而,不等那书童往外跑,王修却是恶狠狠一瞪眼。
如看白痴,“行了,别嚷嚷了,你把小爷我吓着了!”
“小爷我就是个残疾人,依照大康律法,残人犯了事,只要不是烧杀抢掠的大罪,是可以减轻处罚,不用蹲大牢的!”
“所以,今天这顿打,你是白挨了!”
“你……”吴子俊暴跳如雷,“你胡说!你分明手脚健全,算得什么残人?”
可没想到,王修又是一记如看憨子的眼神,“临州城谁不知道,小爷我自幼患有脑疾,智力低下?”
“脑残也是残嘛!”
紧跟着,还从怀里,摸出一张盖有官印的文书来,在他面前晃了晃,“看好了,小爷我还有府衙颁发的残人证明。凭这个,每月还可以从官府领八百个铜板的补助……”
“说白了,小爷是低保户!”
却突然嘴角一抽,往后退一大步,“哟,哟,你呲着牙,拳头攥那么紧干嘛?”
“想咬人?哎哟,你又吓着我了。很明显,我揍你可以,可你要揍我,那问题可就大了!”
“告诉你,你碰我一下,我就往地上躺,没个二千两银子,恐怕起不来!”
“你……”于是顷刻,吴子俊彻底崩溃了。
怒急攻心双目赤红,拳头攥得咯咯直响,想要扑上来拼命,可又根本不敢。
大口喘着气,左瞧瞧,右瞧瞧,这一刻,眼里已经闪着泪花,快哭了。
天呐!这世上怎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就是个神经病,疯子!
唯独景隆帝,饶有兴致望着这一幕,神色依然说不出的玩味。
半晌,才扭过头,望向身后早已憋笑憋得发抖的张三千,压低声音,“你居然告诉朕,这是个智力低下的憨子?”
“依朕看,这分明就是个泼皮无赖……可偏偏,精得跟猴一样,手段多着呢!”
而就在这时,眼见场面陷入尴尬,却有一个明显与吴子俊相交不浅的青年才子,走上前去。
几分巴结讨好的姿态,俯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
紧跟着,便只见吴子俊眉头一皱,“卖诗?你说这憨子,是来卖诗的?刚才还来问过你买不买?”
瞬间来了精神,顾不得鼻青脸肿的疼痛,如看见黎明的曙光,双眼重新焕发出了希望。
半晌,却见吴子俊已是满面狞笑,“好!很好!王修王公子,你很好……”
“刚才的事,算我认栽!但放心,这笔账,我吴子俊必十倍讨回来!”
话锋一转,“可我听说,王公子今日来这中秋诗会,是来卖诗的?”
“还美其名曰,只要花点银子,从你这里买上一首,保证在今日的诗会上,一举夺魁惊艳四座?”
状若癫狂,笑得都快直不起腰来了,“哈哈,快笑死本公子了……”
“诸位,都瞧瞧,瞧瞧,这王修王公子说,他居然会写诗……”
“一个大字不识的憨子,他居然说自己会写诗,还绝对是要韵律有韵律的绝世佳作!”
只是笑着笑着,似乎扯动了脸上的伤,痛得一阵龇牙咧嘴,额头冒冷汗。
紧跟着,倒是不笑了,“哟,没想到王公子,还有这么风趣的一面呐……”
“怎么?刚才本公子夸你两句文采斐然才高八斗,你还真信了,觉得自己可以了?”
“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傻子,你知道什么叫诗吗?”
当下,眼里却是闪过一道奸诈,声音陡然抬高,大声嚷嚷,“诸位,刚才也都听见了,这王公子是来卖诗的!”
“诸位做个见证,本公子也不买诗!但是今日,也别讲究什么立意的巧妙与文采了,只要他王修,能写出一首完整的诗……”
“只要符合韵律,语句通顺,本公子愿出五百两银子……哦不,也别说我吴子俊欺负一个憨子,一千两!”
“至于题材,只要符合今日中秋诗会的要求,皎月、思乡之情、中秋佳节,或者仲秋美景,皆可!”
望向王修,“可今日,你要是作不出诗来,你王修必须在本公子裤裆下钻上三圈,然后再绕着这临州诗馆,学狗叫爬上三圈!”
“不知王公子,你敢还是不敢,赌上这一场?”
这样的赌注,实在已恶毒至极!
要知道,这大康的百姓,最重骨气与名声。可要是真大庭广众之下,钻了人家裤裆,还学了狗叫,别说自己,子孙后代都抬不起头来的啊!
事已至此,他吴子俊哪还顾得了什么文人风范,已经算是疯狗乱咬人!
毕竟刚才,当着这么多文人才子的面,被一个憨子暴打一顿,还拿对方没办法,已是颜面扫尽。
可要是不找回场子来,在临州这一亩三分地,那也就别混了!
一时间,偌大的大堂,一下子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没人会料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就连刚才不少跟着瞎起哄看热闹的才子,也几分于心不忍。
可又碍于吴子俊的身份家世,没人敢上前劝阻。
就连景隆帝,目光紧紧盯着吴子俊,面色也有些阴沉下来。
眼见王修不说话,吴子俊继续激将,“怎么?王公子这是怕了?”
没想到,王修却也不恼羞成怒,眼珠子骨碌一转,“只是不知,如果小爷我写得多呢?”
吴子俊不屑一笑,“自然是写几首诗,便几千两银子。你要能写出五十首,自然便是五万两!”
“怎么?这么多人作证,还怕本公子赖账不成?”
没想到,王修却也不生气,反倒一下子乐了。
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你倒是早说啊!你早说这个,不就不用挨这顿打了吗?”
一声轻啐,“搞了半天,原来肥羊在这里!”
当下,大步便朝前方走去。
这诗馆大堂正前方中央,搭建着一座四四方方的高台,高台上一面巨大屏风上,平整地挂着一块八尺见方的雪白绸布。
这是每次品诗会,现场都会评选出三五首出类拔萃的诗作,抄录在这绸布上,以供所有学子观摩拜读。
可接下来的情形,却再次那样始料不及,让在场所有人彻底懵了!
只见眨眼间,王修便已到了那高台之上。
抄起旁边桌案上一支毛笔,大手一挥……
“花间一壶酒……”
众人目光注视下,动作如行云流水,片刻间,那巨大绸布上,赫然已是洋洋洒洒一首诗。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寂静!顷刻,偌大的诗馆大堂,再次化作一片死寂!
所有人直愣愣望着那绸布上,硬是呆若木鸡,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在场的,可都是自幼饱读诗书的才子文人,如何看不出,眼前赫然已是一首足以千古流传的绝世佳作?
或许立意不算新颖,那字里行间的意境,那文思的巧妙,包括每一个用词,那可都堪称华丽无懈可击啊!
以月下独饮的孤独起势,却峰回路转以与天上皎月“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收笔,真可谓鬼斧神工啊!
吴子俊更是嘴巴张得老大,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就连人群中的景隆帝,又何尝不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半晌,才扭头望向身后张三千,“你居然告诉朕,这是个大字不识的憨子?你看朕像不像憨子?”
不知多久,人群中,也不知是谁,一声惊呼,总算打破寂静!
“好诗!好诗啊!”
顷刻间,场面一下子沸腾起来。
“好一句‘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不对!不对!在下觉得,最妙不可言的,还是那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哎,刚才他也来问过我,要不要买诗。早知道……哎,我悔啊!”
“绝了!真的绝了!这似乎比上个月,那位神出鬼没的赵太白,那首竹外桃花三两枝,还要更胜一筹啊!”
然而,任凭台下才子们的尖叫声、争论声、喝彩声,震耳欲聋已乱作一团,高台之上,王修却根本动作不停。
第二首诗已跃然绸布上……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挥挥洒洒,第三首紧随其后……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不到一炷香功夫,那巨大的绸布上,已经写满了诗作,赫然达五首之多。
紧跟着,却见那王修,顾不得协商一口气,只一声大喝,“换绸布!”
当下便有诗馆的下人,将那绸布摘下,重新挂上一块新的!
然后,第六首,第七首……
景隆帝一动不动站在人群中,眼珠子依然瞪得滚圆。
那神情,只如同亲眼目睹几百头老水牛,在天空中翩翩起舞。
只是怔怔望着前方高台上,这一刻,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
不知多久,才自言自语一声惊呼,“这……这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妖怪?”
又扭头望向身后张三千。
张三千顿时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奴……奴婢让随驾的暗卫打听了,这王修的确是个大字不识的憨子啊……”
“难道……难道爬树上掏鸟窝,一跟头摔下来,脑疾治好了,开窍了?”
可紧跟着,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神色一禀,支支吾吾继续说到,“陛下,奴婢突然想到一件事……”
“就昨晚,奴婢收到一封信,乃国子监祭酒孔令先传来的,让奴婢转呈陛下……”
“信上说,太子殿下自从一个月前,先陛下一步回到京城后,学业那是突飞猛进。”
“短短一个月时间,先后竟写下了足足五首好诗,每一首都堪称是足以青史留名的千古名篇呐。”
“奴婢记得,其中最为出彩的一首,好像是什么‘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不仅如此,朝中几位重臣子弟,那也是突然如诗神附体一般。比如陈国公家的次子,就写了一首什么‘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最匪夷所思的,当属前朝老将军镇国公的嫡长孙程虎,竟也写了一篇长短句,什么‘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可关键是,那程虎,身长九尺长得虎背熊腰,一把八十八斤重的板斧耍起来虎虎生风……”
“要论上阵杀敌,那是威猛无敌。可要说舞文弄墨,向来是比杀了他还难受啊,连给陛下上个折子,都是满篇错字!”
“他竟写了这么一篇儿女情长的闺中诗?他一个三百多斤的汉子,解个什么罗裳啊?”
“这前前后后,从国子监内,竟已经面世了整整十首堪称亘古未有的精妙好诗,整个京城的文人才子,都已经轰动了!”
“难道,刚才那王修所言,竟是真的?”
“哦,对了,信中好像提到,太子殿下,还给自己起了个别名,叫什么来着……”
当下,哪还敢丝毫怠慢,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
景隆帝接过来,只看了一遍,眉头一皱,“赵太白……”
“噗……”刹那间,差点一跟头栽在地上。
脸色唰地一下,漆黑一片,一股怒气冲天而起,双眼直喷火。
“孽畜!不孝子呐!”
“亏得朕还在这里,乐呵呵看这个傻子的笑话。殊不知,人家是早把朕的老窝都踹了个底朝天呐……”
“摆驾回京!传下去,明日傍晚之前,务必赶回京城!朕非得亲手打死那个不孝子孙!”
“还有这王修,奸逆!刁民呐!竟还真做出那卖诗的勾当了,竟祸乱到一国储君头上了!”
当下,哪还顾得上这中秋诗会?板着一张脸,攥着砂锅大的拳头,杀气腾腾便朝门外走去。
张三千顿时更吓得面色苍白,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哎哟,瞧瞧咱家这张嘴哟……”
“太子殿下要知道了,以他那脾气,非得整死咱家啊!”
可又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一边大步跟上,一边压低声音,“陛下,那这王修王公子……”
奈何景隆帝头也不回,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你慌什么?等朕回去打死那不孝子,回头再想想怎么收拾这个乱臣贼子!”
“对了,回京以后,给吏部侍郎吴正德传个旨意,就说,他这儿子太子府任职一事,先缓缓再说吧!”
……
那高台之上,写满诗文的绸布,自然已经被取下张挂在一旁,供所有人观摩拜读。
一字排开,赫然已有四块之多。
然而,王修却依然动作不停,手握毛笔,如行云流水。
也早已有一名诗馆下人,上到跟前,捧着砚台小心翼翼伺候着。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问君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
吴子俊如木头桩子一般矗在原地,直愣愣望着前方高台。
嘴巴微张,脸色比死了亲爹还要难看。
本想着借此机会,新账旧账一起算,用这堪称恶毒的手段,狠狠羞辱一番这个抢走自己梦中美人的憨子,出一口恶气。
可如何想得到,最终却换来这样的局面?
关键是,就上面那些诗作,哪怕他号称临州第一才子,也自认望尘莫及。
半晌,才牙缝中憋出一句,“这就是个疯子,疯子啊……”
然而这时,倒是身后书童,急得快哭了,“公子,您还在发什么呆啊……”
“快想想办法吧!都已经二十五首了,那可是二万五千两银子啊!”
“老爷给您的零花钱,也不过才三百两银子一个月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快看,他马上又要换第六块绸布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顷刻,吴子俊总算一下子回过神来!
却哪还顾得上什么翩翩风度,还顾得上颜面?面色刷地一下变得刷白,如发了疯似的,踉踉跄跄便朝台上冲去。
冲到那正要给巨大屏风换上第六块崭新绸布的小厮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声音直哆嗦,“行了,行了,别换了……”
倒是把那小厮吓得够呛,迟疑不决望向王修。
说时迟那时快,又猛地一个箭步冲到王修跟前,一把夺过他手中毛笔。
这一刻,已经带着哭腔了,“王公子,够了,够了,差不多行了……已经二十五首了!”
王修倒是神色平静,讪讪憋出一句,“天还没黑呀……”
话未说完,却是把吴子俊吓得,冷汗刷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哪还敢让他继续写下去,慌忙趴在旁边桌案上,三两下写好一张欠据,签字画押,一股脑塞进他手里。
语无伦次,“放心,放心,十日之内,我定将二万五千两银子,送到府上来,可真的……”
“真的不能再写了,再写……诗馆的绸布就不够了……”
眼见人家都已经这样了,王修自然也只得作罢。
揣好欠据,自然也没心情继续呆下去,在众人如看神仙般的目光下,大摇大摆便朝诗馆大门外走去。
只是刚走两步,又扭过头,一本正经丢出一句,“其实,我真的还能写的……”
眼见那疯子,彻底消失在诗馆门外,吴子俊才终于长舒一口气。
可紧跟着,只如同全身精神力彻底崩塌,竟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
只如同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这位临州第一才子,两行眼泪竟是刷地一下淌了出来,哭了。
倒是那小书童,战战兢兢,“公子,这可如何是好啊,两万五千两银子啊……”
吴子俊茫然抬起头来,声音哽咽含糊不清,“还能……还能如何?”
“回去后,想办法看能不能偷点我爹留在老家的文玩字画去卖,实在不行,把田产也偷偷卖些吧……”
咬牙切齿,“王修,本公子跟你没完!”
……
王家的住处,位于城西乌鸡巷。
附近这一大片,住着的都是这临州城最普通的百姓家。
青石板的小巷子,清一色的低矮木瓦房。
唯独他王修家,却是有一座独立小院。
院子虽不大,而且颇为陈旧简陋,可好歹也是三面合围小二楼。
再加上郊外十来亩薄田,便是他那死去的便宜老爹,留给他的唯一家产了。
然而当王修刚到家,正要推开院门进去,却听得远处一声大喊。
“王修小哥儿,王修小哥儿,那苏家今天派人把成婚要用的喜服红盖头这些送来了。”
“说是让你先试一试,若是不合身的话,送回去他们再改改!”
“你不在家,我便先替你收着了。”
扭过头,便看见不远处,急匆匆奔来一中年妇人。
穿着带补丁的粗布衣衫,身材瘦弱,面带菜色,双手还小心翼翼捧着一摞崭新的大红喜服。
王修自然认识,正是这旁边隔着两户的周大娘。
丈夫是个憨厚人,在一家小作坊卖力气,而她平常帮人缝缝补补,挣几个铜板补贴家用。
日子虽也过得清苦,可一家子对他王修倒颇有照拂。
眨眼间,周大娘便已跑到跟前,将手中喜服红盖头往他怀里一塞。
可紧跟着,却是一阵伤怀,“哎,这孩子咋就这么造孽哦……”
“打小没了娘,又患着这么个病,眼下还要去给那些大户人家当上门女婿!”
“明明靠着府衙每个月几百文铜板的补贴,再有那十多亩地收点租子,也勉强能过日子……”
“可你那死鬼老爹也真是的,咋就如此糊涂,让你去做人家的赘婿。”
“他倒是替你签了婚书,然后眼睛一闭腿一蹬,撒手不管了。可留下这孩子,以后怎么过活啊?”
偷偷抹了抹眼角泪水,“别的不说,就我娘家隔壁那周老头,他小儿子前几个月不就刚嫁到一个大地主家里做了上门女婿?”
“前几日我回娘家,遇上了……”
“这才多久时间?本来快两百斤的粗壮汉子,现在都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走路都得扶着墙根!”
“那些有钱人家的女子,是一点不知道节制……”
“嘶……”顷刻,王修低头看了看自己略微偏瘦的身板,后背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
大爷的!老子这都是什么命哦?
莫名其妙来了这听都没听过的大康王朝也就罢了,竟然还沦落到如此地步。
谁人不知,这大康朝的赘婿,地位极其低下,祖上蒙羞啊。
而且,那是活得毫无尊严呐,听说就连府上的小丫鬟,都可以骑在身上欺负。
据说夫人吃饭,赘婿好像都不能上桌子。
更重要的,老子前世好歹是个连恋爱都没谈过,还没被渣女祸害过的纯情小男生好吧!
最深恶痛绝的,便是这封建社会包办婚姻的恶习!
两个素不相识的男女,直接就拜堂成亲进洞房,以后还要天天晚上搂着睡觉……
想一想都好可怕的好吧?
但凡能早穿越过来几个月,老子也断然不能让那死去的便宜老爹,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决定呐!
然而,短暂沉默,周大娘却又一愣,“哦,还差点忘了。”
“苏家派来那下人还说了,明天便是他们苏家老祖宗八十大寿,苏老爷说了,叫你一定记得前去拜寿!”
又一阵愤恨,“真是欺人太甚!这还没过门呢,就把人往家里叫!”
“那苏小姐就这么着急吗?”
可刹那间,王修却是心中一阵狂喜。
说实话,自来了这大康王朝,自从得知身上还背着一纸婚约,他王老爷可是不止一次,苦闷得半夜偷偷抹眼泪啊!
奈何依大康律,赘婿是不允许主动提出退婚,更不能休妻的!
否则,那是要衙门吃板子的啊!
关键,据说那苏家,还给了一大笔银子做聘礼,只奈何自己那死去的便宜老爹治病和安葬,花光了。
这两月,甚至还好几次,跑到那苏家大门外蹲守,希望运气好,碰上那苏家大小姐。
对方长得高矮胖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能不能跟那妹儿商量商量,让苏家主动退婚。
然而最终,人影子都没见着!
可眼下,机会不就来了?
只要能进到那苏府去,凭老子985高材生的实力,再加上到时候见机行事一顿神操作……
还怕这婚退不掉?
稳了!基本稳了!
……
苏家作为数一数二的富商,宅子也绝对是临州城最为气派的。
重重院落,亭台楼阁。
夜幕已降临。
苏府靠近后方一座独立院落内,阁楼二层最右侧,是一间颇为宽敞的书房。
陈设算不得多奢华,可墙壁上却挂满了名家字画,再加上两个纯梨花木打造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圣贤典籍……
却是让书房内,充满了浓浓的书香气息。
正中央那张书案前,正端坐着一位女子。
一袭淡黄色轻纱长裙,乌黑的发髻斜插一根朱钗,衣袂款款,娴静而又淡雅。
此刻,手中正捧着一本书,正是前朝名动天下的大儒张介怀所著的一本《儒语细解》。
书读得很慢,却很认真。
“小姐,小姐……”然而这时,却听得门外,一阵急促叫喊。
随着一阵脚步声,紧跟着,便见门外,急匆匆冲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
身着绿色长裙,模样颇为俊俏。
眨眼,便已冲到女子跟前,满面骇然神情激动,“小姐,真是见鬼了……”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您知道今天,未来姑爷都干什么了吗?”
然而,女子只是缓缓放下书本。
芜尔一笑,几分嗔怪瞪她一眼,“你这丫头,都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这么毛毛躁躁。”
“不然,以后可怎么找婆家?”
没想到,丫鬟却一下子急了。
一跺脚,腮帮子鼓得老高,“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居然还笑得出来?兰儿都替您着急啊……”
“据说今天,老爷把婚典时要穿的喜服和盖头,都差人给那王修送过去了。”
“不仅如此,老爷还吩咐了,让那王修,明日来府上拜寿!这不是摆明了,要把未来姑爷,正式介绍给家中亲戚了……”
“这样一来,那婚事,可就板上钉钉,没一点回旋余地了啊!”
“难道,您就真甘心,纳那样一个智力低下的憨子做姑爷?”
可没想到,女子虽闪过一丝无奈,却也只是淡然笑笑,“不甘心又能如何?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本就是爹爹做的决定。”
“至于未来姑爷,是个憨子也罢,才高八斗也罢,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是爹爹唯一的嫡生女,家中的生意未来注定要交到我手中……”
“因此,也只有纳个赘婿入府,再争取早日诞下一个男丁,家族的香火,也不算断了!”
“至于那王修,半年前爹爹前去王家下聘之时,我曾偷偷见过一眼……”
“虽的确是个憨子,智力只如六七岁孩童,不是爬树掏鸟窝,便是蹲在院子里玩泥巴。”
“可他那脑疾,也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小时候因为意外摔了脑袋。”
“因此,也不用担心未来会为苏家诞下一个智力低下的子嗣。”
随即,又是一愣,眉头轻皱,“对了,你刚说姑爷今天怎么了?”
兰儿终于回过神来。
气呼呼嘟囔着嘴,“被您这么一打岔,我都差点忘了……”
当下,却更是一脸惊诧骇然,只如见到这世上最荒诞离谱的事,“小姐,您猜猜,今天的中秋诗会,发生什么了?”
“是姑爷,姑爷去那诗会了。”
女子又是眉头一皱,几分疑惑,“他大字不识几个,跑去那儿干什么?看热闹?”
然而话音未落,兰儿却更急了。
一跺脚,“小姐,那您就说错了!您可坐稳了,别被吓得一跟头……”
紧跟着,倒是涨红着脸蛋,绘声绘色将今日诗会上所发生的事,讲了个大概。
一时间,女子也有些懵了。
檀口微张,满是愕然。
没想到,不等她说话,兰儿反倒情绪更加激动起来。
声音都有些发抖,“这还不算完,听当时在场的才子说,这后来可是把楼上几位评审先生,都给惊动了。谁不知道,那几位可都是临州府,最德高望重的饱学之士,著书立学的大儒,其中有两位,还曾担任过弘文馆教学……”
“也顾不得评审的规则了,全从楼上跑下来。几个老头,围着那写满诗的五块绸布,那是状若癫狂,激动得老泪纵横!”
“一遍又一遍念着诗,还叫嚷什么临州出了旷世大才啊,什么能亲眼目睹如此惊世佳作面世,不枉此生呐!”
“您是不知道,这下子,已经全城都轰动了!”
“都已经快宵禁了,那些没有去参加今天的诗会的才子,甚至好多百姓,都是一窝蜂地往那临州诗馆跑啊,就为了一睹诗神风采!”
“对了,听说还些书商,也是闻风而动,已经找人快马加鞭,把那些诗摘抄成册,往外售卖。现在,价格都已经炒到二两银子一本了,还供不应求都抢疯了!”
一边说着,一边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一股脑塞到苏晩晴手中,“瞧瞧,奴婢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才抢到一本!”
“唯独那吴子俊,听说,一七尺男儿,居然瘫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死去活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最后,还是他那书童,背着回去的……”
女子将信将疑接过那本册子,只粗略看了两眼。
只见那册子封面,几个正楷大字,“王修诗集。”
翻开第一页,赫然便是洋洋洒洒一首诗,果然是刚刚才摘抄的,尚且还有墨汁未干透的痕迹。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
再往下翻下去,竟真是足足二十五首之多。
每一首,毫无例外,无论文辞,或者立意,都足以称得上精美绝伦巧夺天工。
顷刻间,再也忍不住一片动容,彻底惊呆了。
半晌,兰儿却又一吐舌头,“当然,也很多人说,姑爷这些诗,肯定都是从哪儿抄来的!我估摸着也是这样……”
“毕竟,别说姑爷压根就不识字,就算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才子,也不可能一口气写出那么多好诗来呀……”
可又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不过小姐,您可能不知道,这段时间,姑爷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哦?”女子抬起头,又一阵不解。
兰儿歪着脑袋,“这段时间,奴婢也偶尔向人打听过……”
“听他周围那些邻居说,自从两个月前,他爬树掏鸟窝摔下来,醒来之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也不爬树掏鸟窝了,也不玩泥巴了……”
“要么,一大早就出了门,也不知做啥去了,直到傍晚才回来。”
“要么,就整天把自己关在他院子底楼最大的那间厢房里,画些奇奇怪怪的图纸。”
“还就是,也不知从哪儿,搞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在院子里一会儿架着锅烧水,一会儿捣些粉末的,也不知在折腾什么。”
“还买了把大锁,要是出门,便把那厢房锁得死死的!”
“真是奇怪。”
……
第二天,王修倒是起了个大早。
随便弄了点吃食,简单收拾一下,便匆匆出了门。
毕竟今天,身上还有重要任务。
虽同样都是在临州城内,可那苏府却位于城东。与城西不同,那一大片区域,住着的,可都是这临州府的有钱人。
走了足足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到达。
尽管前世,也算见过不少世面,可眼前的情形,却也让他一下子呆了。
只见此时,整个苏府,好一片歌舞升平的喜庆景象。
不仅那两扇朱红色雄壮大门口,张灯结彩,甚至就连府门外宽敞的马路两旁,到处都挂满了喜庆的大红挂穗。
不仅如此,前来贺寿的贵客,更是络绎不绝。
各种精致豪华的马车,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倒是身着素青色布衫步行而来的王修,一下子鸡立鹤群,显得寒酸了太多。
这个医疗技术极其不发达的时代,八十岁绝对算极其罕见的高龄了。
因此,此次老祖宗八十大寿,苏家自然得大办特办。
随着客人们拧着各种名贵贺礼到来,隔着老远,便听得大门口,一声声唱喊。
“陈氏布行大掌柜陈老爷为老祖宗贺寿,送翡翠精雕一座……”
“万客来酒楼大东家沈老爷为老祖宗贺寿,送金镶玉寿桃一对……”
……
紧随其后,自然便有府上下人,将客人往府内引。
直看得王修一愣一愣的。
除此之外,大门口台阶外,还正站着一位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
穿一身崭新的丝绸华服,腰间吊一块鸡蛋大的上等玉坠,腆着滚圆的肚皮,肥墩墩的脸上满是笑容,正忙着招呼客人。
而陪在身旁的,是一位中年贵妇。
同样衣着华丽,绫罗长裙,头戴朱钗,满身富家贵妇人气息。
虽同样已年近四十,可皮肤却保养得格外好,不难看出,年轻时,绝对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
而且这典雅雍容的气质,想必也是出身大家闺秀。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便是他王修那未来岳父苏万里,以及岳母李芳华了。
“贤婿,贤婿……”然而这时,不等他王修上前,苏万里却是一眼便看见了。
扯开嗓门,便是一声大喊。
紧跟着,肥肉一颤一颤的,三两步便已冲到他跟前。
那叫一个热情似火,一把搂住他的胳膊,满是肥肉的脸颊,更是笑得眼睛都成了两道缝。
“我是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可总算把贤婿你盼来了……”
又回头朝紧随而来的李芳华一声大笑,“夫人,瞧瞧,瞧瞧,我亲自挑的女婿,俊俏不俊俏,跟晚晴丫头般配不般配?”
又眉头一皱,“不过贤婿,几个月不见,你看着好像瘦了些啊!”
“这样不行啊,再有两三月,你和晚晴丫头就得成婚了,你得赶紧把身体养结实一点啊!”
李芳华也是面带微笑,在他身上上下打量着,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姿态,“不错,不错,看着就讨人喜欢!”
“日后早点给咱生个大胖孙子,肯定也是个俊朗小哥儿!”
“嘶……”顷刻间,王修心中猛地一个激灵,后背凉飕飕的。
卧槽!什么叫“得赶紧把身体养结实点”?你们要做啥?
还有,这场面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
尽管这大康朝文风鼎盛,男子最重骨气名节,多少人宁肯饿死也不愿做别人家的上门女婿……毕竟,那是羞煞先人,死后名字都不能上族谱的事。
可这苏家,终究是据说家产近百万两的大富商……即便要招赘婿,可找个智力正常的,甚至饱读诗书的才子,应该还是轻而易举吧!
还有,退一万步讲,即便是实在没得选了,婚书也签了……
可依照我王老爷现在这条件,又穷又傻的,入赘过来也注定吃闲饭的……难道不应该表现得嫌弃一些冷淡一些吗?
这赘婿,不就是遭白眼受欺负,然后恼羞成怒喊上一声“莫欺少年穷”的吗?
难道,只有一个解释,那苏大小姐,根本就是遗传了这苏老爷的基因……
虽有点才气,可长着水桶腰大象腿,甚至还满脸痦子,别说纳赘婿,根本连嫁人都难?
实锤了,看来老子今天,想方设法也得退婚的决定,是英明正确的,思路绝对是清晰的!
没想到,不等他说话,苏万里依然热情不减,咧开嘴笑得贼灿烂,“别站在这里了……”
“外面风大,我和你岳母一起引你进府。顺便,把你介绍给今天的客人们认识认识!”
随即,勾着他肩膀,猴急猴急便朝府门内走去。
于是乎,王修有点头疼了。
完犊子了,别的客人,都是下人往里面引,唯独老子,还是这苏老爷夫妇二人亲自引……
就冲这热情劲,要想让苏家主动提出来退婚,怕是有点难度了!
没想到,刚踏入府门没走几步,苏万里却似乎突然想到什么一般。
转过头,笑呵呵望着他,“对了,贤婿,昨日中秋诗会的事,可是闹得满城轰动啊,你岳父我可是昨晚就听说了!”
“那些诗我也读了,果然全都是千古难得的好诗啊!你不知道,这可是把我也吓得一身汗呐!”
“没想到,贤婿你不声不响,竟还有如此才华!”
“怎么?难道是两个月前从树上摔下来,脑疾摔痊愈了,开窍了?”
紧跟一旁的李芳华,也顿时停住脚步,满面含笑望着他。
刹那间,王修心中猛地一个激灵!
卧槽!大意了!
昨天光顾着搞那吴子俊吴公子的钱了,咋个把这茬给忘了?
老子现在,可还背着个什么诗神的头衔,这要是坐实了,这婚还退得掉吗?
毕竟,用屁股想都知道,谁家有了这么一个诗才惊人名动全城的女婿,那可都是脸上有光的事啊!
难怪刚才一见面,就这么热情!
当下,哪还有丝毫犹豫?眼珠子咕噜一转,计从心来……
瞬间堆起一脸奸诈得意又略带憨傻的笑,还故意东瞧瞧西瞧瞧,“嘘,苏老爷……哦岳父岳母,我给你们说,你们可千万别传出去啊……”
“其实那些诗,都是我偷来的。前些日子,我在街上,遇上了一个书生,他说自己是什么南方才子……”
“然后,我就趁他不注意,把他的行囊给偷了。结果里面,除了几个银锭,啥也没有,就一堆写好的诗!”
“况且,我又不是憨子,正经人谁读书识字还写诗啊……”
漂亮!妥了!
瞧瞧,什么叫手段,什么叫智慧?
要想让这苏家主动悔婚,核心要点不就一个?那便是在人家眼里,留下一个不但脑子憨,还一无是处无耻奸诈的形象嘛,越是不堪效果越好嘛!
可这时,不等他好好夸夸自己,接下来的情形,却让他一下子懵了。
只见苏万里夫妇,先是互相对视一眼……
可刹那间,那略带紧张的神情,却是一下子放松下来。
瞬间,那叫一个兴高采烈,特别是苏万里,那更是笑得都快合不拢嘴,“哈哈,贤婿说得好,说得好啊,真是深得我心呐!”
“咱们是商贾家庭,又不去考科举争功名,写个什么破诗啊!”
“你是不知道,我跟你岳母昨晚听了那诗会的事,可是担忧得一宿没睡觉啊!”
“就担心,万一你真变成了那什么大诗神,以后,晚晴丫头日子还怎么过啊?”
李芳华更是一脸狂喜,“是啊!是啊!”
“谁不知道,那文人才子,一旦有了名气,可都是喜欢在外沾花惹草的,哪还能安心守着夫人过日子?”
“别的不说,就东进商行大东家赵东进,跟你岳父多少年交情?女儿长得那么闭月羞花的,也知书达理……”
“就因为眼界高,招了个穷酸秀才做上门女婿!那秀才平常看着挺老实的,结果谁知道,就在品诗会上写了一首还不错的诗……”
“还仅仅是有了点小名气,那从此是天天往外跑,不是去各种才子聚会,就是青楼听曲儿的,反倒把夫人给冷落了,成天独守空房!”
“这还罢了,前不久,竟然被抓到,那秀才还养了个歌姬当外宅。”
“而且那歌姬,还是因为仰慕秀才的才气,主动倒贴的!这可把赵老爷气得,卧床病了半个月!”
“我跟你岳父还听说,现在城里可是好多未婚姑娘,都在到处打听你的消息!”
笑得已是合不拢嘴,“这还不算什么,那中秋诗会可号称小秋闱……”
“你要真有那样的才华,昨天又出了那么大风头,还不得立马被府衙举荐入朝为官?你要是去做了官,那还能守着晩晴丫头好好过日子吗,我跟你岳父还能早点抱上孙子吗?”
“听你这样说,我心里悬着的石头,可就彻底放下了!”
还朝苏万里一乐,“夫君,这女婿选得好,我是越看越舒心呐!”
“我可不想将来,咱女儿步了那赵东进女儿的后尘,成天在家哭哭啼啼!”
刹那间,王修气得快吐血。
直愣愣望着这夫妇俩,面色铁青得发紫,心肝尖尖都在颤!
差点没忍住,砂锅大的拳头直接敷在苏万里那张肥脸上!
卧槽!人才!牛皮!脑回路相当清奇啊!
总算明白,为何要选老子一个大字不识的憨子做赘婿了!
敢情就因为,老子是文盲,不会去外面沾花惹草呗!
可关键是,你两口子看着也不傻,能不能抓住谈话的重点?
我是文盲,不但偷诗自赋,还偷了钱啊,道德已经扭曲,人性已经沦丧啊!
这样的女婿,不赶紧退婚,留着过年呐?
一时间,只感觉脑袋都昏沉沉的。
任凭苏万里热情无比勾着肩膀,“走,贤婿,继续往前走……”
然而这时,却突然听得身后府门外,又一声唱喊。
“临州太守郑明礼郑大人携千金郑妍儿小姐为老寿星拜寿,送亲笔题寿字一幅……”
转过头,只见身后府门外,伴随着一阵寒暄,随即便在一位府上管家模样的老者姿态恭敬带领下,大步走进来两人。
一个同样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材略显高大,面色白净,下巴留着短须,身穿一套青蓝色简便官服。
此刻,正一边往里走,一边朗声与那管家客套着。
“老管家说笑了,贵府老寿星八十大寿,那是咱临州府的大喜事,我这个做太守的,怎敢不亲自到贺?”
“来沾沾贵府的喜气,还望你们苏东家别嫌弃郑某人礼薄叨扰啊……”
毫无疑问,正是这临州府最大的父母官,太守郑明礼。
跟随着郑明礼一起的,是一个约摸十七八岁的女子。
圆圆的鹅蛋脸,螓首蛾眉下,再搭配微微轻皱的小瑶鼻,竟是那般明媚动人,比起前世那些大红女明星,也是丝毫不让。
虽身材略显娇小,可一袭翠绿色轻纱长裙,勾勒着窈窕的身段,却是该凸的凸该翘的翘。
此刻,正跟在父亲身边,闪动着一双灵动大眼睛,左瞧瞧,右瞧瞧,四处张望。
招来父亲一声宠溺的训斥,“妍儿,不得失礼!”
女子却是一吐舌头,满面俏皮。
对于这位临州府太守,堂堂朝廷五品大员的前来道贺,王修倒并不觉得多少意外。
倒不是因为苏家,与官府太守私下关系多么亲密。
大康最重孝道,特别在这个医疗条件极其不发达的时代,长寿之人极其罕见。
别说苏家老祖宗这是八十大寿,就算是七十岁以上老人,连见了皇帝,都不用行礼的!
再加上苏家,好歹也是这临州城数一数二的纳税大户。
因此,代表官府,亲自走一趟前来道贺,也是情理之中。
太守大人到来,哪敢丝毫怠慢?
顿时,苏万里只得丢下王修,与夫人大步便迎了上去。
“郑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苏某感激不尽,先替我们家老太太,谢过郑大人赏脸了……”
李芳华也举止得体附和,“是啊!是啊!郑大人公务繁忙,还能抽空前来,实在令我夫妇二人受宠若惊呐!”
王修自然没什么想法,前去巴结讨好一下这位临州城的父母官。
而这时,却见那郑妍儿,似乎总算注意到他王修。
可令人诧异的,却是不知为何,只见这小妞,娇躯却是微微一颤。
脸上几分错愕,随即,便歪着脑袋,用一种说不出古怪的目光,直愣愣打量着他。
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两人目光一对视,这小妞却又神色一慌,赶紧将眼睛瞥向一边。
那白皙诱人的腮帮,突然涌起几分红晕。
这搞得他王老爷,有点莫名其妙。
这小妞,怕是多少有点不正常吧?
可没想到,这郑妍儿又扭过头,故作凶巴巴姿态,朝他一瞪眼。
随即,竟是神色古怪,踮起脚尖,俯在身边父亲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
这时,便见郑明礼,脸色一惊。
瞬间扭过头,目光便直勾勾锁定在他王修身上。
当下,更是丢下苏万里夫妇,大步便朝他走来,脸上已是一片灿烂笑容。
“你便是那王修?”
“昨日中秋诗会,洋洋洒洒二十五首诗,可谓是一夜成名人尽皆知呐!”
“那些诗,本官也拜读了,竟是如此精妙绝伦,令人回味!此时一见,竟是如此少年英才潇洒俊朗!”
语气还颇有些激动,“想不到我们临州府,竟还有如此惊世大才!”
“而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放心,你的举荐文书,本官已是连夜便已拟好,这两日便能快马送往京城,上呈天子!”
“还望王公子,日后与郑某同朝为官,可得多多为百姓谋利啊!”
刹那间,王修却是吓得一个踉跄!
卧槽!还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那官到底有什么好做的?成天忙不完的破烂事,还搞不到几个银子。
要是再一不小心,卷入什么争斗或大案中,受到牵连,轻则流放重则掉脑袋……
别的不说,就前世历史上,诸如王勃苏东坡这般大才,在官场上有几个讨到好果子吃的?
就像老子现在这样,等到把眼下这门入赘的婚事退掉……
每个月领着几百个铜板的脑残补助,再靠家中十多亩薄田收点租子,再搞点小生意……
从此悠哉悠哉,那小日子它不香吗?
没想到,不等赶紧跳出来反对,却见苏万里更是一下子急了。
比他王老爷还着急,跌跌撞撞一把抓住郑明礼的手,声音都有点结巴,“郑大人,不可,万万不可啊……”
“这王修,乃是苏某已经签了婚书的赘婿,再有两三月便要与小女晚晴成婚了!”
“而且您有所不知,家婿自幼便患有脑疾,智力低下,只是偶尔……对,偶尔神志清醒!”
“那些诗,也是他昨日突然神志清醒,才写下来的!这不,他现在又脑疾复发了,又憨了,刚才还吵着嚷着要爬树去掏鸟窝……”
“他这偶尔清醒偶尔犯病的,哪能去做官?”
“况且,到时要是捅出什么篓子来,郑大人也难免受到牵连,摊上个欺君的罪名呐!”
紧跟着,又一把将他王修拽到一边,压低声音,“贤婿啊,还好岳父我反应快……”
“你脑子单纯,偷诗偷银子的事,那可是大罪啊,搞不好要挨板子蹲大牢的!”
“到时候你在牢里蹲着,还怎么跟晚晴成婚?”
“我和你岳母知道你那些诗如何来的就好,以后可千万别往外人说了,知道吗?”
“这郑大人,可是个铁面无私的官,办起案子不讲一点情面的!”
王修嘴角一抽。
倒是一下子乐了。
哟呵,没看出来,这老胖子还挺可爱的嘛!倒是总算做了件有良心的事,拦着那郑明礼不往上递举荐文书。
可是,这丝毫不会影响老子要退婚的决心!
只是现在,退婚的事好像更棘手了!
本刚还琢磨着,既然这苏家招赘婿的标准,要又憨又没文化的……老子干脆就摊牌了,不装了!
老子不但不憨不傻了,而且那些诗全是老子搞出来的。
老子以后不但要天天去各种才子聚会,还要去青楼包姑娘,还要考功名当官,然后养一堆外宅……
你苏万里要是不主动退婚,你那女儿以后就等着独守空房天天以泪洗面吧。
结果谁知道,好端端又冒出个郑太守来,一言不合就要向皇帝面前举荐!
这特么谁受得了?
顿时,只见郑明礼也是一阵错愕。
将信将疑打量他几眼,再瞅瞅苏万里,尽管几分失望,却也只得一声叹息,“既然如此,倒是可惜了……”
又一阵客套,几人这才继续往前面走去。
因为苏万里夫妇要陪同郑明礼,王修自然一下子乐得清闲,怏怏在后面跟着。
可没想到,刚没走几步,却见那郑妍儿,明明挽着父亲的胳膊,却是故意放慢了脚步。
眨眼间,便已蹭到他旁边,然后便歪着脑袋,眨巴两下大眼睛,满脸怪异奸诈的笑。
压低声音,“哟,看不出来,你这坏人,装得还挺像嘛!”
“你瞒得过苏老爷,瞒得过我爹,可瞒不过我郑妍儿!”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诗根本就是你写的,你的脑疾也早就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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