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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荒诞世界第1章 千里逃亡在线免费阅读

发表时间: 2024-01-04
我叫黎晓晨,三小时之前,我还叫萧晨。

三小时后的现在,我蹲在赵庄村村口的乱坟岗,等一位老江湖。

寒冬的夜晚,冷风淅淅,树影重重,几缕白烟幻影幻踪地荡在鼓囊囊的土坟堆后头,我看得不禁打了一哆嗦。

今年冬天好像出奇地冷,我把皮衣的拉链提到顶,双手将两侧一掖,全身缩紧,再续上一根烟烧热体温。

等的那人叫老白,与他并不熟,上回打交道,还是十年前的2003年。

那年我十六,刚来上海一个月,攥着第一笔工资满大街地找小广告,就数老白的牛皮癣覆盖面最广,覆盖了周边大小场所,甚至派出所,因为贴的高没被铲除,我立定仰视它,刚好同太阳形成三点一线,金光四溢。

电话过去,对方谈吐不凡,见了面,果然痰吐得不凡,他有严重的咽喉炎,说不了几句就要啐一口。另外老白一点也不白,高瘦黝黑、小平头,颧骨高耸,镶金大门牙,口音还很杂。

他在弄堂里收了钱,交给我一个信封,发射出最后一口浓痰,便出巷子口走了。这样一个看起来很不靠谱的人,办事却十分靠谱,信封里那张名叫萧晨的假证,几乎以假乱真。借助它,我以另一种身份在魔都安身立命了整整十年。

这十年间构建的庞大时钟,终以数小时之前,我从一栋高档小区的黑色空花大铁门中走出那一秒,宣告彻底停摆了。

而今我必须恢复真实身份,迅速离开此地。

当重新拨通老白的号码,响起一曲苏芮的《奉献》,我肃然起敬,干这一行,竟十年没换号,可见其为人。

电话里传来一段录音:您好,有困难找老白,老白为您排忧解难。办证请按1、开锁请按2、通下水道请按3……

真是技多不压身,我按下1,那头接通了。

“喂,办什么业务?”慵懒没睡醒的声音。

我愣了一秒,说明需求后。

老白清理几下嗓子:“嗯,一千三百八,东西快递给你,两天左右到。”

“那不行,今晚必须拿到。”

对方处事不惊:“加急费五百,本人亲自来取,市郊赵庄村村口,有一片乱坟岗,晚上8点在那等我。”

我吐掉嘴中的烟头,在鞋底踩实了几脚,抬手看了看表,八点一刻了,他怎么还没来?

我犹豫地把已经关机的手机重新摁开。

初冬的夜晚,风像竹叶条似的,嗖嗖刮耳。其实从小我最不怕冷,不知为何今年开始,每每感到刺骨的寒气,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的体温是不是在一点一滴在下降?!

手机屏幕刚亮,短信就震个不停,都是陆欣楠发来的,我无心去看,在这一连串地闪跳中,掠过几个“关机”、“卷钱”、“骗子”、“谋杀”等字眼后,都一键删除了。

随即又跳进来老白的电话,接通后那头一顿大骂。

“小赤佬,侬怎么还不来?”

我拳头一攥:“妈的,我还想问你呢,我都在这冻半钟头了。”

“放屁,我守了半天没见一个人影。”

我站起来巡视四周,在身后的坟包冒出个人头来,老白叼着烟瑟瑟发抖,方才坟头上飘着的白雾是香烟……

还没细想,老白弹飞烟头,边走边嚷:“蹲在这,鬼才看得见,手机还关机,难不成是杀人跑路?”

我含糊应一声,懒得去辩论,心想你他娘不也是在坟堆后避风。

他从黑幕中涌出来,我缓缓看清楚他的脸,差点扑哧一乐,果然风流,涕淌。

老白鼻涕快坠下来,横手一抹,顺势在兜里掏出打火机,颤颤地再续根烟,进入主题:“钱呢?”

我掏出预先准备好的一千九,他用擦鼻涕的手点了两遍,叠好,撩起棉外套,再从里头翻出一张崭新的二十,找了钱说:“你就在这等我,我去村子里找老师傅取,里头都是高科技,有知识产权,侬不便进入,半小时准好。”

相较之前,老白的咽炎愈发严重,对话全过程,每一句结尾都要飙上一口,像标点符号。

我干咳了几下:“什么?还要让我在这冻着?”

他有些嫌弃又想了想:“这样,这是我车钥匙,村路太窄车没开进来,就停前面路口的国道边上,你干脆到车里等,会开车吗?”

我接过钥匙:“当然会。”

“快到年关了,交警都在抓指标,这鬼地方也保不准。若碰到来贴条,你就来回动一下,可别转远了。”

“知道,快去快回吧。”

老白舔了舔大金牙,朝阴翳的村子里迈步而去。

我向大路边走边想,老白混迹江湖就是豪爽,总共才见过两次面,竟将车钥匙给我,就不怕我开跑咯?

我走近后完全打消了我的疑虑,一辆门板都已经掉皮生锈了,也看不出车标的车子摆在面前。它原先应该是纯白色,现在斑驳得泛出油黄。想必不是二手车,因为肯定大于二手。

我用很大力才打开车门,坐进去车子一陷,里面果不其然的臭。试图按下车窗透透气,按钮也是失效的。于是我用脚把主驾驶的门撑开,想躺下歇会,调整半天把座椅放平,看下时间仅剩20分钟了,算了,调整回位,又只剩十分钟了。

我稍微坐定,心想很快我就能拿到新生活的“绿卡”,赶上最后一班西去的火车,明天就能抵达故乡太平,那些阔别多年的年少过往,都会像神兽般被召唤而来。

这时一辆渣土车如神兽咆哮而过,把我从思绪中召唤回来。

惊魂甫定后,意识到时间差不多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时皮夹子带了出来,打开了最上面是一张身份证,我十六岁的模样,巧合的是这张假证也快过期了,真的要彻底说再见了。

我起身把它远远地丢进国道边的水沟里,这个世界从此不会再有萧晨了,该活回我自己了。

这时隐约听见不远处响起了猎犬般嗷嗷的警笛声,警声密集,越靠越近。

顿感不好,我急忙拨打老白的电话,里面很温柔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操,怎么回事,我赶紧钻进车内,哆嗦着把车子四维打开,从倒后镜观察后方状况。又打了老白的电话,还是关机,八成老白犯事了,若进村找他,纯属自投罗网。

警车迅速在逼近,我估量了下,这台车应该价值大于我给的钱,走也不至于吃亏,边开边等老白电话。

于是迅速发动,一松离合车子居然弹射起步,飞驰出去。

我开始熟悉车内的按键,锦上添花的是它竟然有电动天窗,缓缓打开后,里面的恶臭也散去大半。

我燃起一根烟,稍作镇定,可没一会又不镇定了,因为正前方也响起警笛声。还没待反应,爆闪灯已把眼前晃得一片煞白,笔直的一条国道,我无路可逃。

本来就不宽的车道被截住大半,零星几辆大车靠边在等待检查。他娘的老白到底是犯了多大的罪过,出动这么多警力。

我开始摸索着身上的证件,妈的,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刚才一冲动把那张假证给扔了,更严重的是,走得急,驾照也忘拿,天哪,真该死……

还没自责完,警察已在窗外礼毕,敲了敲玻璃。

我摆手表示窗户已坏,想到这门得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打开,贸然开门,肯定就是袭警,罪加一等。

幸好我反应够快,一缩身,站上座椅,把头从天窗伸了出去。警察以为跳窗逃离,立即作出拔枪姿势,尽管他腰间只有一根胶皮棍子。

我心虚道:“警察叔叔,车窗按钮坏了。”

对方稍微放松了下,往后退了几步:“下车,测酒驾。”

竟只是测酒驾,下了车,交警立即把满是青春痘的国字脸整张贴在我的嘴边,说:“快,哈气。”这种测酒驾方式倒是原始。

但他并没有料到,我晚上赶时间,在路边摊将就了两卷鸡蛋饼,韭菜馅的,外夹了根大葱。

我一口气下去,警察踉跄地后退了三四步。

他揉了揉辛辣的眼睛,又抽出白手套搓了搓通红的鼻子:“能不能注意点个人卫生?快走,走走。”

我连声道歉,刚要转身回车,他从身后按住我的肩膀:“慢着。”

我定在那里,搭在车门上的手不自觉地抖起来。

“我虚岁才二十,喊什么警察叔叔,下次再喊叔叔,告你诽谤公职人员。”

我哈着腰连说了几个是,赶紧溜回车内,长长舒了口气。

也许并没那么糟糕,只是把事态想严重了,警车或许只是巧合,老白手机恰巧是没电了,我边自我排忧,边把收音机打开。

不知是哪里来的野频道,里面传来一个大妈沮丧的声音……以前我家老头子,那方面总是不行,坚持不了几秒,音调突然一提,自从吃了神力持久丸……我赶在她说现在能坚持几个小时之前,立即调换到另一个台,因为她的声音让我也忍不了几秒。

总算传出激扬的音乐,我身体正自然地跟着打节拍时,音乐戛然而止。代替的是主持人虎虎生威的呐喊声……

各位听众朋友,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本期节目我们有幸请来了魔术界的新秀,号称东北魔王的大牛。今天牛魔王会给我们带来了什么精彩的节目呢?是的,没有错,就是最惊险,最刺激,最残暴的,胸口碎大石的表演。各位收音机前的车友们,everybody,快快举起你们的双手,跟着我……

我果断把收音机关掉,这条路虽然很直,但我依然不能按照主播说的去做。并且我对他们的表演丝毫不感兴趣,在我心目中,任何一场精彩的演出,都代替不了那一次,让我此生难忘。

在说起那次表演之前,还得从我的家乡讲起。我老家在一千里外的太平镇,十四岁之前我一直生活在那个被群山四合的僻壤之地,十四岁时我偷偷去了深圳,一年后因一场变故我又回到了太平,逗留一年,十六岁二次出逃,来到上海,至今未回。

即便如此,太平镇依然是我内心中关于家的唯一代名词,但其实它的官方名称是太平乡,只有我那样称呼它,因为和太平相邻是光明镇。

光明是真正的镇,比太平要繁华一些,那里的城隍庙内有一座很大的农贸市场,蜂巢一样招惹着太平人蜂拥而至,他们每天要走十来里山路,赶去那买菜,其实太平也有菜场,虽规模不大,可是菜又有什么区别呢?

再后来我观察到更严重的状况,原来光明镇卖菜的也多数是太平的菜农。想到每天天光微露,两拨人齐头并进,跋山涉水,到达光明镇后再彼此一手交钱一手交菜,结队而归,我就非常气愤。

真是一群傻帽,但我不能骂出来,因为我爸和二叔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们至少是不爱家乡的,不像我,自小无比热爱太平镇,并立誓有朝一日,凭一己之力能够彻底改变太平,把它发展成为县城,甚至太平市,吞并光明。

从记事起,我就把这一颗种子,植入大脑皮层,除非枝繁叶茂,开花结果,否则不对任何人提起,这一埋就是十多年,此刻回想起来,还是那样的炙热和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