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如意并不喜欢医院,福尔马林的味道有些呛鼻子,她却不得不努力适应这味道。
病床上,齐文俊脑门缠着纱布,眼睛眨也不眨,死死地盯着站在病床边上的郝如意,好像随时都能把她吃掉一样。
郝如意飞起来的那一脚其实尚且还好,不过因为那一脚实在来得猝不及防,齐文俊仰头倒地,脑后勺磕在了地面上,因此才会重一些,好在没有造成脑震荡,也没有流血。
“儿子,还疼不疼?”
“渴不渴?我给你倒点水。哦,要不要吃点水果?”
齐文俊妈妈的声音把郝如意拉回了现实。
齐文俊妈妈心疼儿子,鞍前马后地给他送水喂药。齐文俊躺在床上,俨然成了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皇帝,搞得最后连他都有些不耐烦了。
“妈,您歇会儿,别忙活了。”
“我不忙活还指着谁啊?都老大不小三十的人了,这还没结婚呢就打人,亏我们家文俊天天给你说好话,真是白瞎了。”
齐文俊妈话里话外尽是对郝如意的揶揄不满。
郝如意在心里默默地叹气,心里很是懊恼后悔,她与齐文俊矛盾积压已是许久,实在不行就提分手啊,好聚好散就完了,为什么就这么沉不住气要动粗呢?
打是打赢了,可她是个成年人,总不能像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屁孩一样,背起书包,不负责任又洋洋得意地离开……
真让人头大。
三十岁生日这天,郝如意没一件事情顺心如意。
齐文俊妈妈还在碎碎念,大概是嫌郝如意碍事,报复一般扯着她的胳膊把她往旁边使劲推,比郝如意推齐文俊的力气大得多,她猝不及防被这么生生一推,一个趔趄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往后一跌,猛然后背贴到了一个宽阔的胸口上。
“没事儿吧?”
温柔的男声在她耳朵上方响起,一双手从背后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郝如意仰起头,看到一双晶晶亮的眼睛正俯身向下看着她,眉眼间明显还有些紧张。他虽然低着头,竟然没有双下巴,从她的角度看去,他鼻梁直挺挺的,还真是好看。
很快,郝如意却发现这相貌似曾相识,似乎哪里见到过,她极力在脑海里搜索。
“夏戚帆,是你?!”
随着齐文俊的一声惊呼,郝如意终于明白,来人正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也就是齐文俊嘴里她的青梅竹马,夏戚帆。
齐文俊妈妈见郝如意跟夏戚帆两个人背贴身靠得如此之近,还当着自己和儿子的面,又是缓了好几秒都没有要分开的意思,一时之间又来了气,便故意咳嗽几声,提示郝如意注意分寸。
郝如意高兴都来不及,她转过身子,用手抓着他的胳膊,打量着身着白大褂,被齐文俊叫做夏戚帆的男人。
他一身的书卷气,脸略有些瘦削,目光深邃,睫毛长长地覆在眼睛下。在看向她时,眉眼间全是柔情,是让人安定的温柔沉静。
跟多年前,似乎大不一样了。
“你不是在国外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就没提前通知一声?”她又想起了什么,“在国外没人欺负你吧?”
多年未见,郝如意显然是热情过了头,差点忘记病床前的两个人。
看着她对眼前的医生这般亲近的样子,齐文俊妈妈不大开心,顿时拉下了脸。
齐文俊倒是看起来很兴奋,当年如果不是夏戚帆,他和郝如意可能都不会在一起。
夏戚帆顿了两三秒钟,这才记起眼前的人——果真就是郝如意的这张脸啊。
他记起来,反应立刻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只见他身子明显向后退倾斜,似乎并没有多少的惊喜,似乎还……有些惊惧。
郝如意察觉出来了,毕竟两家人从他们记事起就是邻居,夏戚帆还在她家吃过好几年的饭,怎么说也不至于这么生疏。为表示热络,她故意拿拳头捣在夏戚帆的胸口,“怎么了,见到我你不开心啊?”
夏戚帆尝试着努力地动肌肉走向,挤出一丝笑容来,“开心,很开心。”
“这才对嘛。”郝如意的拳头又是一个毫无防备地落在了他的胸口。
毕竟二人两小无猜,又是多年未见,再次相遇,怎么说也应该热络一些才是。
夏戚帆倒退了两步。她这一拳,可真是不轻。
大学时候,夏戚帆去了国外读书,年头太久,关于他在国外的具体信息,基本上她都是从夏戚帆的父亲老夏那里知道的。虽然她也有夏戚帆的微信,但她跟他说过几次话,他要么不回答,要么就是回答得很简短,基本信息就是,国外的课程太多,学习压力大。
她尚有疑惑,“回来怎么也没说一声呢,你没告诉叔叔吗?”
夏戚帆怎么能说,他是瞒着郝如意悄悄回国的呢?当年他就是忍受不了她的欺负,才遂了他母亲的意,逃到国外去读书的。
就连回国,他也是先在外面租好了房子,回家的时候跟老爸确认好时机,确定不会碰到郝如意和郝如意的妈妈许艳丽女士才敢回家探视。
毕竟,郝如意从小就练散打,是方圆十里名副其实的女魔头。虽说夏戚帆比她还要大上两岁,但二人也基本上算是同龄,再说两家从小就是对门邻居,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女魔头的魔爪必然会第一个伸向他。
“我先给病人看病,”夏戚帆对她的关心避而不答,他轻轻在刚才被她锤的胸口按了两下,转而去给齐文俊查看病情。
虽然夏戚帆现在没那么怕她了,但他就是一点都不想再见到郝如意。而郝如意,却压根就不知道,还以为两人多年未见,他只是依旧如当年一般腼腆害羞,因为长久不见与她只是暂时有些生疏,只需要熟悉熟就好了。
夏戚帆问了齐文俊一些病情,又查看一番,在病历本上做记录。
他长着一双修长的手,握着笔,骨节分明。
齐文俊没什么大碍,只是夏戚帆听说头上肿起来的包是让郝如意飞起一脚给踢的,心下不由一震。他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人还是这么蛮横霸道。
看吧,但凡靠近郝如意的人,没一个好下场。齐文俊是真男人,他居然还能成为郝如意的男朋友。
这一点,夏戚帆着实佩服。
郝如意摸了摸鼻尖,这么多年来她兢兢业业为人很老实,每天都会坚持健身,从不与人打架。更何况,年纪大了,若是还要打打杀杀的,有失体面不说,还会给人留下不够踏实稳重的印迹。只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她仔细复盘了一下,除了的的确确又被齐文俊气到了之外,另一个原因也的确与那喊着要与她一决高下的男孩有关。
当时,她下班经过胡同时,那男生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缠着她非要喊着跟她切磋比试,郝如意知道他也是少年宫的,只不过她是老师,他是学生,但对方毕竟年纪尚小,她也压根就没想搭理那毛孩子,说:“还是等过几年你长大了再说吧,跟你打,我胜之不武。”
谁知那男生却并不怯,反而被激发了斗志,他挺直了腰板,满脸都是傲气。他说:“郝老师,你如果不跟我打,我就告诉少年宫的校长,说你在下班的路上打我。”
……
是可忍孰不可忍,毕竟郝如意是当过魔头的女人。她哪里肯就此屈服,又怎能被人欺负,何况对方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她问:“那我要是打赢了你,你会告诉校长说我打你吗?”
“不会,我是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果有人问,我就说我和郝老师是切磋。”
既然都这么说了,郝如意磨拳擦踵,跃跃欲试。打就打呗,何况这还是个小胡同,再说她郝如意还怕一个毛孩子不成!
谁知结果……
大意了大意了。
果然是年纪大了,临场反应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