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一点文学 > 其他类型 > 世子今日翻墙了吗?萧灼卫松 全集

世子今日翻墙了吗?萧灼卫松 全集

艾w恙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永和二十二年春,相府西墙外的老槐树抽了新芽。七岁的萧灼蹲在树杈上,嘴里叼着根草茎,小脸皱成一团。她眯着眼睛,像只机灵的小猫儿似的,盯着三丈开外那道灰白色的高墙。“世子,您慢些!”树下传来压低的呼唤。萧灼的随从卫松正紧张地搓着手,圆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这孩子不过十二三岁,却已经显出与年龄不符的老成,“将军说了,要您辰时前回去练枪......”“哎呀知道啦!”萧灼不耐烦地晃了晃小脚丫,鹿皮小靴上的露珠啪嗒啪嗒往下掉。树梢的麻雀被她吓得扑棱棱飞走,她咯咯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这是她第三次偷偷来看相府了。父亲总说要“谋定而后动”,所以她特意观察了好久——卯时三刻东角门换岗时,西墙这边会有半刻钟没人看着呢!墙内隐约传来女孩的读书声,清...

主角:萧灼卫松   更新:2025-06-16 23:36: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萧灼卫松的其他类型小说《世子今日翻墙了吗?萧灼卫松 全集》,由网络作家“艾w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永和二十二年春,相府西墙外的老槐树抽了新芽。七岁的萧灼蹲在树杈上,嘴里叼着根草茎,小脸皱成一团。她眯着眼睛,像只机灵的小猫儿似的,盯着三丈开外那道灰白色的高墙。“世子,您慢些!”树下传来压低的呼唤。萧灼的随从卫松正紧张地搓着手,圆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这孩子不过十二三岁,却已经显出与年龄不符的老成,“将军说了,要您辰时前回去练枪......”“哎呀知道啦!”萧灼不耐烦地晃了晃小脚丫,鹿皮小靴上的露珠啪嗒啪嗒往下掉。树梢的麻雀被她吓得扑棱棱飞走,她咯咯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这是她第三次偷偷来看相府了。父亲总说要“谋定而后动”,所以她特意观察了好久——卯时三刻东角门换岗时,西墙这边会有半刻钟没人看着呢!墙内隐约传来女孩的读书声,清...

《世子今日翻墙了吗?萧灼卫松 全集》精彩片段


永和二十二年春,相府西墙外的老槐树抽了新芽。

七岁的萧灼蹲在树杈上,嘴里叼着根草茎,小脸皱成一团。她眯着眼睛,像只机灵的小猫儿似的,盯着三丈开外那道灰白色的高墙。

“世子,您慢些!”树下传来压低的呼唤。

萧灼的随从卫松正紧张地搓着手,圆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这孩子不过十二三岁,却已经显出与年龄不符的老成,“将军说了,要您辰时前回去练枪......”

“哎呀知道啦!”萧灼不耐烦地晃了晃小脚丫,鹿皮小靴上的露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树梢的麻雀被她吓得扑棱棱飞走,她咯咯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这是她第三次偷偷来看相府了。父亲总说要“谋定而后动”,所以她特意观察了好久——卯时三刻东角门换岗时,西墙这边会有半刻钟没人看着呢!

墙内隐约传来女孩的读书声,清凌凌的,像檐角挂着的铜铃。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萧灼吐掉草茎,竖起耳朵,声音是从东南角传来的,那里肯定有个漂亮的花园。她踮起脚尖,看见墙头探出几枝桃花,雪白的花瓣在晨光中几乎透明。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读书声忽然停了。

萧灼心头一跳,只见那桃花枝剧烈晃动起来,雪白花瓣簌簌落在墙头青瓦上。她深吸一口气,足尖发力,纵身跃向墙头。

“世子!”卫松的惊呼被抛在身后。

“咚!”

瓦片哗啦作响。萧灼手忙脚乱地抓住桃花树枝,靴底在墙上蹭出两道泥印。待稳住身形,她低头就对上了一双受惊的杏眼。

桃花树下,穿藕荷色襦裙的小姑娘抱着书卷,粉唇微张。她身边站着个穿青色素衣的丫鬟,正惊恐地张开双臂护在主子身前。

“哪来的野小子!”丫鬟声音发颤,却强作凶狠,“青荷这就喊护院来!”

“青荷,别......”小姑娘轻轻拉住丫鬟的衣袖,目光却好奇地打量着墙头上的不速之客。阳光透过花枝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衬得肌肤如玉。

萧灼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尊羊脂玉雕的观音像,也是这样莹润透亮。

“你是......”小姑娘后退半步,绣鞋踩在落花上悄无声息。

萧灼咧嘴一笑,利落地翻下墙头:“我叫萧灼,住在隔壁将军府。”她拍拍衣摆沾的草屑,忽然想起嬷嬷教的礼数,又装模作样地拱手:“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沈、沈知意。”小姑娘福了福身,耳垂上的珍珠坠子轻轻晃动,“萧世子不该......”

“叫我阿灼就行。”萧灼凑近两步,闻到一股淡淡的沉水香。

她好奇地打量对方——约莫比自己矮半头,睫毛长得能在眼下投出阴影,握书的手指纤白如葱管。和将军府那些整天舞刀弄枪的表姐妹完全不同。

青荷警惕地横插进来,挡在两人之间:“我家小姐是当朝沈丞相的嫡女,世子这般唐突,若让相爷知道......”

“青荷。”沈知意轻轻摇头,从丫鬟身后探出半张脸,“萧世子想必是迷路了。”

萧灼眼睛一亮,从袖子里掏出个油纸包:“给你!东街王记的蜜渍梅子,可好吃啦!”油纸打开,里面是裹着糖霜的梅子,亮晶晶的。

沈知意眼睛微微睁大。相府规矩森严,她从未尝过市井小食。

青荷正要阻拦,萧灼已经捏起一颗塞进自己嘴里,夸张地咂咂嘴:“放心,没毒。”

“小姐不能......”青荷话音未落,沈知意已经犹豫着接过一颗。指尖不小心碰到萧灼掌心的茧子,触电般缩了回去。

萧灼已经蹦到桃花树下仰头张望:“你这儿比我院子好玩多了!我天天对着兵器架,父亲还逼我背《孙子兵法》。”她三两步蹿上树干,惊得青荷连声惊呼。

“世子当心!”卫松的声音突然从墙外传来,带着哭腔,“将军派人来寻了!”

萧灼动作一顿,差点从树上滑下来。她利落地翻身落地,拍了拍沾满树皮的衣袖:“我得走啦!”忽然想起什么,把整包梅子塞进沈知意手里,“这些都给你!”

沈知意捧着油纸包,指尖沾了些糖霜。她看着萧灼三两下攀上墙头,藕荷色的衣袖在春风中轻扬:“你......还会来吗?”

萧灼骑在墙头上回头,晨光给她镀了层金边:“后日午时,护卫换岗时。”她眨眨眼,“我给你带糖画!”

“世子!”卫松在墙外急得跺脚。

萧灼纵身跃下,衣袂翻飞间,沈知意瞥见她腰间别着把小巧的匕首,刀鞘上刻着萧家家徽——一只展翅的苍鹰。

青荷长舒一口气,连忙掏出手帕给沈知意擦手:“小姐怎可接外男的东西?若让老爷知道......”

沈知意却盯着掌心那颗梅子,糖霜已经开始融化,粘稠的蜜汁沾在指纹上。她突然飞快地将梅子含入口中,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

“好甜。”她小声说,耳尖泛起淡淡的粉色。

“世子,将军来了,您快回来!”卫松在另外一边已经急得快哭出来了。

“小姐,该回去了。”青荷也轻声催促,“早课时辰到了。”

沈知意点点头,却悄悄将剩下的梅子藏进袖袋。

萧灼刚翻回将军府的墙头,脚还没落地,就听见一声冷哼。

“舍得回来了?”

她浑身一僵,缓缓转头,正对上父亲萧烈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萧烈年轻时随先帝南征北战,平定北境叛乱,战功赫赫。先帝为嘉奖其功绩,破例封他为镇北王,赐王府一座,食邑三千户,恩宠冠绝群臣。

然这位战功赫赫的王爷却始终以武将自居,常年居于简朴的将军府中。

久而久之,朝野上下皆以“萧将军”相称,反倒那金碧辉煌的镇北王府,成了京城中最气派的摆设。

他一身玄色劲装,负手而立,腰间悬着的乌金佩刀在晨光下泛着冷芒。身后站着两个亲兵,神色肃穆,而卫松已经跪在一旁,额头抵地,大气不敢出。

萧灼咽了咽口水,从墙头跳下来,拍了拍衣摆上的灰,故作镇定地行了一礼:“父亲。”

萧烈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几秒,目光从她沾了桃花的衣角,移到袖口蹭上的墙灰,最后落在她腰间那把匕首上——刀鞘上的苍鹰家徽沾了露水,微微发亮。

“去相府了?”他问,声音低沉。

萧灼撅着小嘴,手指绞着衣角。

萧烈闭了闭眼,像是在压着火气,再开口时语气更冷了:“去书房,把《诫子书》抄十遍,没抄完不准吃饭。”

萧灼抬起头,小脸皱成一团:“爹爹,我只是......”

“二十遍。”萧烈打断她,转身就走,“再顶嘴,再加十遍。”

萧灼气得直跺脚,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最后还是没敢再说话。她垂着头跟着父亲往书房走,路过卫松时,小随从偷偷抬头,冲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世子别犟,认罚吧”。

萧灼撇撇嘴,心里却想着沈知意吃梅子时亮晶晶的眼睛——像星星一样。


将军府的书房宽敞肃穆,四壁挂着兵法和舆图,案几上摆着几卷摊开的《孙子兵法》和《六韬》。

萧灼跪坐在蒲团上,面前铺开宣纸,墨汁研好,笔尖蘸饱了墨,却迟迟没落下。

她满脑子都是沈知意那双杏眼,还有她念诗时清凌凌的声音——“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世子,您再不写,将军待会儿来查,怕是要再加罚了。”卫松在一旁小声提醒,手里捧着热茶,却不敢递过去。

萧灼回过神来,撅着小嘴叹了口气,提笔开始抄《诫子书》。她自幼习武,腕力极稳,字迹虽稚嫩,却筋骨分明,隐隐透着一股锋锐之气。

“卫松,”她一边抄,一边低声问,“你说,父亲为什么这么讨厌沈家?”

卫松吓得差点摔了茶盏,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才凑近道:“世子慎言!将军和沈相在朝堂上政见不合,这是朝局大事,咱们做下人的哪敢议论?”

萧灼不服气地轻哼一声:“不就是沈相主张和谈,父亲主战吗?我在校场都听那些副将说过。”

卫松脸色发白:“世子!这话可千万别让将军听见!”

萧灼没再吭声,闷头抄书,可心思却飘远了。她想,沈知意那样温软的小姑娘,怎么会和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扯上关系?

日头西斜时,萧烈推门而入。萧灼已经抄完了二十遍,正揉着发酸的手腕。见父亲进来,她立刻挺直腰背,把抄好的纸张整整齐齐码好。

萧烈走近,随手拿起一张看了看,眉头微皱:“字倒是进步了。”他放下纸,目光沉沉地看向萧灼,“知道为什么罚你?”

萧灼抿唇:“我不该翻墙去相府。”

“还有呢?”

“不该……擅自接触沈家的人。”

萧烈冷哼一声,在案几旁坐下:“沈明远那个老狐狸老谋深算,你今日翻墙进去,明日他就能拿这事做文章,说萧家窥探相府,图谋不轨。”

萧灼忍不住小声反驳:“可沈知意只是个小姑娘,她能懂什么朝堂算计?”

萧烈眼神一厉:“她是沈家的女儿,就注定不会是简单人物。”他顿了顿,语气稍缓,“阿灼,你是萧家唯一的继承人,行事必须谨慎。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对你、对萧家都没好处。”

萧灼低下头,没再争辩,可心里却想:后日午时,我还是要去的。

萧烈看她这副模样,知道她没听进去,叹了口气:“罢了,去用膳吧。明日早起练枪,若再偷懒,加倍罚。”

萧灼如蒙大赦,起身行礼退下。走出书房时,她摸了摸袖袋——里面还藏着两颗没送出去的蜜渍梅子。

将军府的书房外,青石板铺就的庭院里立着两排兵器架,十八般兵器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东侧一株百年老槐投下斑驳树影,树下一方石案上刻着棋盘,黑白子犹未收尽,似是主人方才在此推演过兵法。

回廊下站着两名亲兵,身着暗红色劲装,腰间配着制式横刀。见世子出来,立即抱拳行礼,甲胄碰撞声清脆利落。廊柱上悬挂的青铜风铃随风轻响,与远处校场传来的操练声隐隐相和。

穿过三重垂花门,便是将军府的正厅。厅内陈设简朴却处处透着威严:正墙悬挂先帝御赐的“忠勇无双”金匾,匾下供着萧家祖传的九环大刀。

两侧酸枝木太师椅上铺着虎皮垫,茶几摆着粗陶茶具,与寻常世家喜爱的细瓷截然不同。

西厢耳房内,几个婆子正在熨烫衣物。熏笼里烧着松木炭,铁熨斗搁在上头烤得发红。萧灼的骑装整齐挂在檀木立架上,袖口磨损处已补上暗纹皮料——这是将军特意吩咐的,世子习武难免磕碰,但衣裳必须体面。

厨房梁上悬着风干的野味,墙角酒瓮里泡着活血化瘀的药材,都是将军打猎所得。

后花园不似文官家栽花种柳,而是辟了块演武场。场边兵器架比书房外的更为齐全,从丈二红缨枪到西域弯刀应有尽有。

箭靶上扎着几支未取的羽箭,箭尾白翎在风中轻颤。场边石锁、沙袋一应俱全,地上还留着晨练时踩出的脚印。

马厩里三匹战马正在嚼豆料,其中那匹通体雪白的照夜玉狮子突然昂首嘶鸣。

喂马的老卒笑道:“小祖宗这是闻到世子味儿了。”果然片刻后,萧灼揉着手腕走来,从怀中掏出块饴糖喂它。

暮色渐沉,萧灼刚踏进膳厅,就听见母亲长公主的声音——

“又罚阿灼抄书?她才七岁,你当练兵呢?”

萧烈坐在主位,眉头紧锁,手里捏着酒杯,语气沉沉:“‘他’翻的是沈明远家的墙。”

长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姐姐,封号“昭阳”——闻言冷笑一声,凤眸微挑:“怎么,沈家的墙比皇宫还金贵?碰不得了?”

萧灼站在门口,没敢进去。母亲平日温柔,可一旦和父亲争执起来,连府里的老管家都要退避三舍。

萧烈放下酒杯,指节敲了敲桌案:“昭阳,你别纵着‘他’。沈明远一直盯着萧家,若让他抓住把柄,在陛下面前参我一本……”

“参你?”长公主嗤笑,

寅时三刻,天色未明,皇城外的朱雀大街上已陆续有官员的轿马驶入。

萧烈骑着他的黑鬃战马,马蹄声在青石板上踏出沉稳的节奏。他身着玄铁甲胄,腰间配着一柄御赐的宝剑,虽未开刃,却仍透着肃杀之气。

不远处,沈明远的轿子缓缓停下。他掀开轿帘,一身绛紫官袍,面容儒雅,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沉凝。

两人目光在宫门前短暂相接,又各自错开,谁也没开口寒暄。

金銮殿内,蟠龙烛台上的明烛高燃,将殿内照得煌煌如昼。

文武百官分列丹墀两侧,文官以丞相沈明远为首,着绛紫官袍,手持玉笏;武将则以镇北大将军萧烈为尊,一身玄铁甲胄,腰佩先帝御赐的龙渊宝剑。

大周朝嘉明帝周景煜端坐于九龙金椅之上,年号“永和”,正值永和二十二年。

帝王神色沉静,修长的手指轻叩龙椅扶手,目光如深潭般在群臣间缓缓扫过,不怒自威。

户部尚书李延年率先出列,手持奏折,朗声道:“陛下,北境三州今年又遭旱灾,百姓流离失所,若再增赋税,恐生民变。臣请减免三成军饷,以赈灾民。”

话音刚落,兵部侍郎赵崇立刻站出反驳:“李大人此言差矣!北境边军刚刚击退胡人袭扰,若削减军饷,将士寒心,如何守疆?”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文官们低声附和周延年,而武将们则面色阴沉,显然不满。

嘉明帝微微抬手,殿内立刻安静下来。

“沈爱卿,你怎么看?”皇帝看向沈明远。

沈明远缓步出列,声音清朗:“陛下,臣以为,当以民生为重。北境三州乃我朝粮仓,若百姓流离,纵有雄兵百万,亦无粮可支。不如暂减军费,先赈灾民,待来年丰收,再补军需。”

萧烈冷笑一声,不等皇帝点名,直接上前一步,抱拳道:“陛下,臣有异议!”

皇帝点头:“萧卿请讲。”

“北境胡人虎视眈眈,若我军示弱,他们必会趁虚而入!沈相所言‘暂减军费’,可曾想过,若敌军趁机南下,百姓何止流离?那是要家破人亡的!”萧烈声音洪亮,字字如铁。

沈明远眉头微皱,却仍从容:“萧将军,胡人虽强,但并非不可谈判。若能以岁币换取十年和平,让百姓休养生息,何乐而不为?”

“谈判?”萧烈眼中寒光一闪,“沈相可知胡人狼子野心?他们今日要岁币,明日就要城池!我大周立国百年,何曾靠纳贡求存?!”

沈明远尚未回应,御史中丞林如晦突然出列,高声道:“萧将军此言,莫非是说沈相卖国?!”

殿内瞬间一静。

萧烈猛地转头,目光如刀:“林大人慎言!本将何时说过此话?”

林如晦冷笑:“将军方才所言,不就是暗指沈相软弱,有损国威?”

萧烈怒极反笑:“本将只是陈述事实,林大人何必曲解?”

眼看争执愈烈,皇帝终于开口:“够了!”

众臣立刻噤声。

皇帝目光沉沉,缓缓道:“北境之事,朕自有考量。军费不减,但赈灾银两亦不可少。户部与兵部商议,三日内拿出折中之策。”

李延年与赵崇对视一眼,只得躬身领命。

散朝后,众臣三三两两离去。萧烈大步流星,铠甲铮铮作响,显然余怒未消。

“萧将军留步。”沈明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烈停下脚步,冷冷回头:“沈相有何指教?”

沈明远走近,低声道:“将军何必在朝堂上咄咄逼人?你我皆为社稷,不过政见不同。”

萧烈盯着他,缓缓道:“沈相,本将只信一句话——‘以战止战’。”

沈明远摇头:“可战事一起,受苦的终究是百姓。”

萧烈沉默片刻,忽然道:“沈相可曾去过北境?”

沈明远一怔:“未曾。”

“那沈相可知,胡人掳掠边民,男子为奴,女子为婢,孩童被当作两脚羊烹食?”萧烈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刀,“本将亲眼所见,所以,我绝不会让大周的子民,再受此辱!”

沈明远瞳孔微缩,似被震住,但很快恢复平静:“正因如此,才需谋略,而非一味征战。”

萧烈冷笑:“沈相的谋略,就是让大周年年纳贡?”

沈明远终于露出一丝怒意:“萧将军,莫要欺人太甚!”

两人对视,空气仿佛凝固。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笑声传来——

“两位大人,这是在切磋武艺,还是辩才?”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男子摇着折扇走来,正是当朝六皇子,周昀熙。

萧烈与沈明远同时收敛神色,拱手行礼:“参见殿下。”

六皇子笑眯眯地摆手:“免礼免礼。两位都是我大周的栋梁,何必如此剑拔弩张?”

沈明远淡淡道:“殿下说笑了,臣与萧将军只是讨论国事。”

六皇子点头:“国事要紧,但和气更贵。”说着,他看向萧烈,“萧将军,听说令郎近日在习武?不如改日带来让本王瞧瞧?”

萧烈眸光一闪,不动声色道:“犬子粗鄙,恐污了殿下慧眼。”

六皇子哈哈一笑:“将军过谦了。”

沈明远见状,微微拱手:“殿下若无他事,臣先告退。”

六皇子颔首:“沈相慢走。”

待沈明远离去,六皇子收起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烈:“将军,沈相虽主和,但未必是敌人。”

萧烈淡淡道:“殿下何意?”

六皇子压低声音:“朝堂之上,敌人未必在明处。”

萧烈眉头一皱,还未细想,六皇子已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

“将军,保重。”

萧烈站在宫门外,望着六皇子的背影,心中思绪翻涌。

卯时三刻,天光初破。

萧灼笔直立在熹微晨光里,小小的身影被朝阳拉得细长。

她穿着窄袖束腰的练功服,青灰色粗布裹着尚未长成的身姿,倒衬得颈间肌肤白得透亮。

乌发高高束成马尾,发梢随着晨雾里的风轻轻晃荡,额前碎发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反倒让那双眼睛愈发漆黑明亮。

“手腕再压低三寸!”一旁的武将赵擎沉声喝道。

这位跟随萧烈征战多年的老将,此刻正握着戒尺站在旁边,“枪是百兵之王,不是孩童玩具。”

萧灼咬紧牙关,手腕向下压了压。铁枪的寒意透过掌心直窜上来,震得她虎口发麻。

就在这时,府门处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将军回来了!”府里的下人低呼一声,纷纷退至两侧。

萧烈的玄铁甲胄还未换下,肩头还沾着未化的晨霜。他眉目冷峻,轮廓如刀削般锋利,一双眼睛深如寒潭,只淡淡一扫,便让人不敢直视。

赵擎立刻抱拳行礼:“将军。”

萧烈略一颔首,目光却落在萧灼身上。她仍保持着持枪的姿势,手腕微颤,却倔强地不肯松懈半分。

“练了多久?”他开口,嗓音低沉冷冽。

“回将军,卯时开始,已有一个时辰。”赵擎答道。

萧烈走近几步,伸手握住枪杆,力道不轻不重地一压。萧灼只觉得手臂一沉,几乎支撑不住,却死死咬着唇,不肯示弱。

“力道不足,下盘不稳。”他淡淡道,“但——毅力尚可。”

萧灼眼睛一亮,抬头看向父亲。

萧烈却已松开手,转身对赵擎道:“今日起,再加半个时辰的马步。”

赵擎肃然应下:“是!”

萧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见父亲已大步走向书房,背影挺拔如松,没有半分停留。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长枪,重新摆正姿势。

晨光渐盛,将她的影子拉得更长。


正当萧灼凝神调息,重新稳住枪势时,院墙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颗脑袋从墙角的梨树后探了出来——

“阿灼!又被你爹训了?”

来人是个约莫八九岁的少年,一身月白色锦袍,腰间悬着一枚青玉坠子,眉眼含笑,带着几分狡黠。他轻巧地翻过墙头,落地时几乎没发出半点声响,显然身手极好。

萧灼头也不回,手腕依旧稳稳地压着枪尖,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谢小侯爷,你又翻墙?”

谢临——当朝靖安侯的独子,萧灼自幼的玩伴,闻言笑嘻嘻地凑近,顺手从怀里摸出一包油纸裹着的点心,在她眼前晃了晃。

“刚出炉的桂花酥,还热着呢,要不要?”

萧灼眼角余光瞥见那点心,喉头微微一动,却仍旧绷着脸:“练完再吃。”

谢临耸耸肩,也不勉强,自个儿倚在树边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你爹刚回来就盯着你练功?啧,真严厉。”

萧灼没吭声,但握枪的手指微微收紧。

谢临见状,敛了笑意,低声道:“其实……我今儿来,是有正事。”

“嗯?”萧灼终于侧头看他。

谢临四下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我爹说,北境最近不太平,你爹这次回京,恐怕待不了多久。”

萧灼心头一紧,枪尖微微颤了颤。

谢临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所以啊,趁他还在府里,多练练也好。”

萧灼沉默片刻,忽然手腕一翻,长枪如游龙般横扫而出,枪风凌厉,惊得谢临连忙后退两步。

“喂!你——”

萧灼长枪横扫后猛地收势,枪杆在掌心灵巧地转了个圈,她挑眉看向被惊得跳开的谢临:“不是嫌我爹训得严?敢来捣乱,就试试我的枪法。”

谢临夸张地捂着胸口往后跳,月白锦袍被风掀起衣角,活像只炸毛的兔子:“谋杀好友啊!这桂花酥我可白送了!”

说着将油纸包往石桌上一丢,突然一个旋身从腰间抽出软剑,剑穗在阳光下晃出流光,“不过本侯爷也不是吃素的——看招!”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萧灼的长枪刚猛,枪缨翻飞如赤色云霞;谢临的软剑刁钻,剑光似银蛇游走。

几招过后,谢临瞅准空隙往她枪杆上一缠,故意扯着嗓子喊:“萧将军家的世子欺负人啦!救命啊——”

“聒噪!”萧灼被逗得忍不住笑,长枪突然变招,枪头精准挑走谢临束发的玉冠。乌黑长发散落的瞬间,谢临脚底一滑,屁股墩在草地上,手里还死死攥着软剑,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哈哈哈哈!”萧灼笑得直不起腰,长枪往地上一戳,伸手去拉他,“起来起来,再闹点心都凉了。”

谢临却突然借力起身,指尖蘸了蘸石桌上的桂花酥碎屑,往她鼻尖一抹:“叫你笑!看看谁成小花猫了?”

萧灼伸手抹了把鼻尖,佯怒地瞪了谢临一眼,却在瞥见他发间沾着的草屑时,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正闹得欢,忽听得院角传来一声清咳。

转头望去,萧将军不知何时立在他们身后,玄色锦袍被风掀起一角,脸上不怒自威。

谢临吓得浑身一僵,慌忙将软剑往身后藏,却被萧将军一声喝住:“谢小侯爷这是要与灼儿切磋武艺?”

“萧伯父!”谢临硬着头皮转身,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我……我是来送点心的!”说着举起石桌上已经散开的油纸包,桂花酥碎屑簌簌落在青砖地上。

萧将军缓步走近,目光扫过两人凌乱的衣衫和谢临散落的长发,沉声道:“既来了,便一起练练。”他抬手摘下墙上的铁胎弓,“三箭定胜负,如何?”

谢临求助地看向萧灼,却见她早已敛了笑意,肃然站到父亲身旁。

萧将军率先张弓,箭矢破空而去,正中百步外箭靶红心。

谢临深吸一口气,抽出箭矢搭在弦上,弓身拉成满月,却在即将松手时瞥见萧灼微微摇头。他心领神会,故意偏了半寸,箭支擦着靶边飞过。

轮到萧灼时,她搭箭、拉弓、放箭一气呵成,箭支稳稳钉在父亲那支箭的旁边。萧将军难得露出笑意,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错。”

谢临趁机凑上前,指着箭靶笑道:“萧伯父这箭法,当真百步穿杨!我爹总说您是北境战神,今日一见……”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阿灼这箭术,将来怕是要青出于蓝咯!”

萧将军爽朗大笑,转身吩咐家丁收拾场地。谢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悄悄对萧灼说:“你爹看起来心情不错?”

萧灼白了他一眼,弯腰捡起地上的桂花酥:“还不是你会哄人。不过……”她捏起一块塞进嘴里,甜香在舌尖散开,“你方才射箭故意放水,当我看不出来?”

谢临眨眨眼,从袖中摸出枚铜铃晃了晃:“这可是北境商人带来的稀罕物,就当赔罪。”

萧灼伸手去抢铜铃,却被谢临高高举起,她跳了两下没够着,索性抬腿作势要踢:“拿我爹的箭术当人情,谢小侯爷可真会做生意!”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丫鬟的呼喊,说是厨房新烤了鲜肉酥,专门给练完武的小少爷小姐留的。

谢临眼睛一亮,铜铃“啪嗒”挂在萧灼腰间,拽着她就往厨房跑:“走走走!”

两人穿过抄手游廊,惊起廊下的灰雀,扑棱棱掠过开满紫藤的花架。

刚拐过角门,谢临突然猛地刹住脚步,萧灼差点撞在他背上。顺着他发直的目光望去,只见厨房门口,昭阳长公主正捏着块金灿灿的鲜肉酥,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们:“跑得这么急,可是闻到香味了?”

谢临立刻换上乖巧笑脸,三步并作两步凑过去:“萧伯母的鼻子比猎犬还灵!我就说整个京城最好吃的点心,都藏在您这儿!”

“小嘴比蜜饯还甜。”昭阳长公主被逗得直笑,抬手将酥饼塞进他手里,又从竹篮里拿出两个油纸包,“这是给你们路上吃的,可别学上次,躲在马厩偷吃,结果沾了一身干草。”

谢临啃着酥饼,含糊不清地嘟囔:“那次明明是阿灼……”话没说完,腰间就挨了萧灼一肘。两人捧着点心往花园跑时,远远还能听见昭阳长公主的叮嘱:“慢些跑!当心摔着!”

日头西斜时,谢临倚在假山上打了个饱嗝,望着天边火烧云突然叹气:“要是天天能来蹭饭就好了。”萧灼掰着桂花酥渣喂锦鲤,头也不抬:“你家厨房的点心不比我家差。”

“差远了!”谢临突然凑近,眼里亮晶晶的,“你家有会藏着糖糕的伯母,有能让我耍赖的伯父,还有……”

“还有愿意陪我闯祸的萧小将军!”

“下次翻墙记得带蜜饯,不然就拿你当箭靶子。”萧灼故意凶巴巴地说。

“哈哈哈哈哈哈!”


两日后,相府西墙,阳光比前两日更烈了些。

萧灼蹲在老槐树的枝桠间,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睛紧盯着相府护卫的动向。

今日她换了一身靛蓝色短打,腰间别着那把苍鹰匕首,袖子里藏着一支刚买的糖画——是只展翅的燕子,糖丝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世子,您真要再去?前日将军才罚过您,若再被发现……”卫松在树下急得直跺脚,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粗布汗巾擦过额头,转眼又浸出细密的汗珠。

“没事,”萧灼眯眼看了看日头,透过斑驳的树影估算着时间,“护卫换岗还有半刻钟,足够我翻进去了。”

话音刚落,她看到一抹淡紫色的身影正款步走向那棵桃花树。那是沈知意,今日她穿了件淡紫色的襦裙,发间簪着一支银丝缠绕的茉莉花簪,衬得她肌肤如雪。

萧灼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她像只灵巧的猫儿般纵身一跃,双手攀上墙头,靴子轻巧地踩在青瓦上。

墙内,粉白的桃花瓣正簌簌落在沈知意淡紫色的襦裙上。

她半蹲在花树下,素白的帕子兜着几片完整的花瓣,发间茉莉花簪随着动作轻颤,将碎钻般的光斑洒在雪色脖颈。忽然头顶传来瓦片轻响,她猛地抬头,正对上萧灼那双明亮的眼睛。

“你来了!”沈知意惊喜地低呼,随即又紧张地捂住了嘴,左右看了看。

萧灼闻言一笑,翻身跳下墙,落地时故意耍了个花式,衣袂翻飞,惊得沈知意后退半步。

“吓到了?”萧灼咧嘴笑道,从袖中掏出糖画,“喏,答应你的。”

沈知意接过糖画,指尖不小心碰到萧灼的手,又飞快缩回,耳尖微微泛红。她低头看着糖燕子,小声道:“真好看……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糖画。”

“东街张老头做的,他手艺最好。”萧灼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你尝尝,可甜了。”

沈知意犹豫了一下,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糖燕子的翅膀,琥珀色的糖壳裂开细缝,甜香混着桃花气息漫开。她眼睛突然弯成月牙,嘴角梨涡浅浅:“真的甜!”

萧灼见她笑了,心里也欢喜,却故意板起脸来:“慢些吃,别黏了牙。”

沈知意抿着嘴,小心翼翼地又舔了一下糖燕子,才抬眼看他:“你......你今日怎么又来了?前日不是才被萧将军罚过吗?”

萧灼双手抱臂,故意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这算什么?不过是些小惩大诫罢了。再说了,我萧灼说话算话,答应给你带糖画,自然不能食言。”

沈知意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脸色一变,慌忙拉住萧灼的袖子:“快躲起来!是嬷嬷来了!”

萧灼反应极快,反手扣住沈知意的手腕,带着她闪身躲进一旁的竹林。竹叶沙沙作响,两人的衣角纠缠在一起。

沈知意紧张得屏住呼吸,手里的糖画都快捏碎了。

“小姐?”头发花白的李嬷嬷提着食盒走来,四下张望,“老奴明明听见有人说话......”

萧灼忽然小声说:“你猜她会不会发现我们?”沈知意害怕她说话的声音被听到,情急之下用手肘轻轻顶了她一下。

这一动不要紧,竹枝晃动发出“哗啦”一声响。李嬷嬷警觉地转头:“谁在那儿?”

千钧一发之际,墙外突然传来卫松夸张的喊声:“走水啦!东厨走水啦!”李嬷嬷大惊失色,提着裙子就往东厨跑。

萧灼趁机拉着沈知意钻出竹林,两人相视一笑。沈知意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萧灼握着,连忙抽回手:“你、你的小厮倒是机灵。”

“那是自然。”萧灼得意地扬起下巴,“我挑的人能差吗?”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沈知意打开一看,竟是几块精致的荷花酥,酥皮层层叠叠,透着淡淡的粉色。“这是......”

“城南王记的招牌点心,我排了半个时辰队才买到。”萧灼眨眨眼。

沈知意眼睛亮了起来,却又犹豫道:“可是嬷嬷说......”

“怕什么?”萧灼拍拍胸脯,“有我在呢!”她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个秘密,我在西墙角的老槐树下挖了个小洞,以后想吃什么,我给你塞进来。”

沈知意噗嗤一笑,又赶紧捂住嘴,左右看看没人,才小声道:“你这人怎么净想些歪主意?”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卫松小声呼喊:“世子,时辰快到了!”

萧灼脸色一变,匆匆对沈知意说:“明日午时,我再来找你。”说完一个翻身跃上墙头,临走还不忘回头叮嘱:“荷花酥趁热吃!”

沈知意望着她消失的背影,低头看看手里的糖画和点心,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时李嬷嬷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小姐,原来您在这儿!东厨根本没走水,也不知是哪个促狭鬼......”

沈知意迅速把糖画藏进袖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嬷嬷,我们回屋吧,我有些乏了。”

沈知意回到自己的闺房,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那支燕子糖画。

糖丝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展翅欲飞的模样栩栩如生。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甜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小姐,您在笑什么?”贴身丫鬟青杏推门而入,看见自家小姐对着什么东西出神,好奇地凑了过来。

沈知意慌忙将糖画藏到身后:“没什么,只是……想起今日读的一首诗,觉得有趣罢了。”

青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鼻子动了动:“咦?怎么有股甜香味?”

“你闻错了。”沈知意脸颊微红,转移话题道,“对了,父亲说今晚家宴,要我早些准备。”

提到家宴,青杏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小姐,今晚二姨娘和三姨娘都会出席,您可得小心些。今早我还看见二姨娘房里的红袖鬼鬼祟祟地和一个黑衣人在一起,像是在谋划着什么。”

沈知意明亮的眸子暗了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中的糖画。

作为相府嫡女,表面风光无限,实则步步惊心。父亲虽宠爱她,但府中姨娘们各怀心思,尤其是二姨娘所出的二小姐沈如霜,处处与她作对。

“我知道了,你去准备热水吧,我要沐浴更衣。”沈知意轻声吩咐。

“是,小姐。”

待青杏退下,她才重新拿出糖画,看着那展翅欲飞的燕子,心中涌起一丝向往。

萧灼...那个翻墙而来的将军府小世子,活得多么自由自在啊。不像她,连吃一块糖都要躲躲藏藏。


暮色渐沉,相府各处的灯笼次第亮起,将雕梁画栋映照得金碧辉煌。沈知意坐在梳妆台前,青杏正为她挽起一个精致的流苏垂髻。

铜镜里映出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杏眼清澈如水,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小姐,今晚穿这件藕荷色绣蝴蝶的襦裙可好?”青杏从衣柜中取出一件精致的衣裙。

沈知意摇摇头,细声细气地说:“要那件素白的,母亲忌日快到了...”

青杏闻言眼眶微红,连忙转身去取。十年前,沈夫人在生下沈知意后便血崩而亡,连女儿的面都没能见上。每年这个时候,小姐总是格外安静。

“小姐又在想夫人了?”青杏蹲下身,轻轻整理沈知意的衣领,“夫人若在天有灵,定希望小姐开开心心的。”

沈知意从袖中摸出半块糖画,那是午时隔壁将军府的小世子给的。燕子形状的糖画已经有些融化,但她舍不得吃最后一口。

“青杏,你说母亲会是什么模样?”沈知意小声问道,手指轻轻描摹着糖画的轮廓,“父亲书房里有幅画像,可画得那么远,我都看不清...”

青杏正要回答,门外传来青荷的声音:“小姐,该去正厅了,老爷等着呢。”

正厅内灯火通明,沈明远端坐主位,几位姨娘和兄弟姐妹已经依次入座。沈知意迈着小步子走进来时,二姐沈如霜正在展示新学的刺绣。

“父亲您看,这是宫里嬷嬷教我的双面绣。”十二岁的沈如霜骄傲地举着一方帕子,“比三妹绣的那些简单花样强多了吧?”

沈知意抿了抿嘴,安静地走到父亲身旁的小凳子上坐下。这个位置是沈明远特意为她留的,虽然她年纪最小,却是嫡女。

“如霜,”沈明远皱眉,“知意才刚开始学女红,你作为姐姐应当多指点,而不是攀比。”

二姨娘立刻笑着打圆场:“老爷别恼,如霜这孩子就是心直口快。她最近跟着宫里的嬷嬷学规矩,进步可大了,连嬷嬷都说她天资聪颖呢。”

沈知意低着头玩着衣角,她能感觉到沈如霜投来的不满目光。

自从上个月宫里传出要为几位皇子选伴读的消息,沈如霜就处处与她较劲。

“知意,”沈明远突然转向小女儿,“明日随我去文渊阁挑几本书可好?你最近习字进步很大,该读些好文章了。”

沈知意惊喜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谢谢父亲!”

沈如霜猛地站起来:“凭什么!我也想去!父亲明明知道我最爱读书!”

“如霜!”二姨娘连忙拉住她,“不许胡闹!”

“我不服!”沈如霜甩开母亲的手,指着沈知意,“她不过是个小不点,凭什么好事都轮到她!”

沈明远脸色沉了下来:“就凭她是嫡女!文渊阁乃皇家藏书之地,岂是谁都能进的?”

沈如霜红着眼睛,突然冲口而出:“嫡女又怎样!她连自己母亲都没见过!我娘好歹还——”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沈如霜的话。二姨娘颤抖着手,脸色煞白:“孽障!谁准你这样说话的!”

厅内一片死寂。

沈知意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眶发热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母亲是她心里最深的痛,每次被提起都像有人用针扎她心口。

沈明远重重放下茶盏:“都散了!如霜禁足三日,抄《女诫》十遍!”

回到房间,沈知意终于忍不住扑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青杏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小姐不哭,二小姐就是嫉妒您……”

“青杏,”沈知意抬起泪湿的小脸,“为什么我没有母亲?为什么二姐要说那样的话?”

青杏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轻轻抱住这个早熟的孩子。窗外,一弯新月悄悄爬上树梢,洒下清冷的光辉。

这时,青荷慌张地跑进来:“小姐,二...二姨娘来了!”

沈知意赶紧擦干眼泪坐直身子。二姨娘带着一个食盒进来,脸上堆着歉意的笑:“知意啊,如霜那丫头口无遮拦,姨娘替她赔不是了。”

食盒里是精致的荷花酥,但此刻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礼貌地道谢。

二姨娘摸摸她的头,突然压低声音:“知意,明日去文渊阁,能不能……帮姨娘一个忙?”

沈知意警觉地抬头。二姨娘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子:“这是如霜写的诗,你若见到七皇子,能不能……”

“二姨娘!”青杏突然出声,“小姐还小,不懂这些...”

二姨娘讪讪地收起册子:“也是,是我考虑不周。”她起身告辞,临走前又回头道,“知意,如霜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母亲……是个极好的人。”

待二姨娘走后,沈知意从枕下摸出一块绣了一半的手帕。那是她偷偷照着父亲书房里的画像绣的,一个模糊的女子轮廓。她轻轻抚过绣线,小声呢喃:“母亲,您到底长什么模样呢……”

窗外一阵夜风吹过,烛火摇曳了几下,将沈知意小小的身影投在墙上,显得格外孤单。她盯着那块未绣完的手帕发呆,忽然听见窗棂传来轻轻的“叩叩”声。

青杏警觉地挡在沈知意身前:“谁?”

“是我。”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青杏姐姐,我是前院洒扫的小厮阿福。”

沈知意示意青杏开窗。窗缝里塞进来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阿福的声音细若蚊蝇:“小姐,这是老爷让我偷偷送来的。老爷说...说让您别难过。”

待阿福的脚步声远去,沈知意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上面精细地雕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玉佩下还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是沈明远熟悉的字迹:“汝母最爱此物,今赠予汝。”

沈知意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砸在纸条上。青杏连忙用手帕去接:“小姐当心,别把字迹晕开了。”

“青杏,父亲他……他一直都知道我在想母亲...”沈知意抽噎着说,小手紧紧攥着玉佩,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素未谋面的母亲留下的温度。

青杏红着眼眶,安慰道:“老爷最疼小姐了。只是身为丞相,很多事不方便明说……”

沈知意将玉佩贴在脸颊上,冰凉的玉石渐渐染上她的体温。

“青杏,我想去祠堂看看。”沈知意突然抬头,眼中还噙着泪,却透着一股倔强。

青杏一惊:“这么晚了,小姐明日还要去文渊阁……”

“就一会儿。”沈知意已经自己穿好了绣鞋,“我想和母亲说说话。”

青杏拗不过她,只好取来一件斗篷给她披上,又提了一盏小小的灯笼。主仆二人轻手轻脚地穿过回廊,避开巡夜的家丁,来到了后院的祠堂。

祠堂内烛火长明,沈氏先祖的牌位整齐地排列在神龛上。沈知意径直走到最下层的一个牌位前——那里刻着“先妣沈门陈氏夫人之位”。

“青杏,你在外面等我好吗?”沈知意轻声道。

青杏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到了门外。沈知意跪在蒲团上,将玉佩轻轻放在牌位前。

“母亲……”她小声开口,声音有些发抖,“父亲给了我您的玉佩……我很想您……”

烛火微微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小小的,孤零零的。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青杏轻轻的咳嗽声:“小姐,该回去了,天快亮了。”

沈知意这才回过神来,小心地收起玉佩和手帕,快步离开了祠堂。

回到闺房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沈知意和衣倒在绣床上,连珠钗都未来得及取下。

青杏进来时,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块玉佩,眼角带着未干的泪痕。

“小姐……”青杏轻轻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取下她发间的珠钗,替她掖好被角。

窗外,晨光渐渐驱散了夜色。沈知意在梦中呢喃了一句:“母亲…”


晨光熹微时,青荷轻手轻脚地唤醒沈知意:“小姐,该起身了,老爷在前院等着呢。”

沈知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昨夜祠堂回来后她睡得极浅,梦中全是母亲模糊的身影。她下意识摸向枕边,那块羊脂玉佩还好好地攥在手心里,温润如初。

“青荷,帮我梳个简单的发髻就好。”沈知意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略显憔悴的小脸,“去文渊阁要穿得素净些。”

青荷手脚麻利地为她挽了一个双环髻,簪上两朵小巧的银丝绢花,又取出一件月白色绣暗纹的襦裙:“小姐看这件可好?既庄重又不失体面。”

沈知意点点头,临出门前,她小心翼翼地将玉佩系在腰间丝绦上,藏在衣褶间若隐若现。

前院中,沈明远正在与管家交代事务,见女儿来了,严肃的面容微微舒展:“知意,来。”他弯腰替女儿整了整衣领,“文渊阁不比家中,到了那里要谨言慎行,跟紧为父。”

“女儿明白。”沈知意乖巧地应着,小手牵住父亲的衣袖。

就在父女二人准备登轿时,二姨娘带着贴身侍女红袖匆匆赶来:“老爷且慢!”她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这是我让厨房准备的几样点心,文渊阁路远,知意年纪小,怕是会饿。”

沈明远略一迟疑,还是接过了食盒:“有劳了。”

二姨娘笑容可掬地转向沈知意:“昨日如霜那丫头口无遮拦,姨娘已经重重罚她了。知意千万别往心里去。”

说着,她朝身后的红袖使了个眼色,“红袖做事细心,不如让她跟着去伺候?文渊阁规矩多,青荷、青杏年纪轻怕是应付不来。”

红袖立刻上前行礼,她约莫二十出头,生得眉清目秀,举止恭敬有礼:“奴婢一定尽心伺候小姐。”

沈知意敏锐地注意到父亲眉头微蹙,但碍于情面并未拒绝。她悄悄拽了拽父亲的衣袖,小声道:“父亲,青荷、青杏她们二人熟悉女儿的习惯……”

沈明远会意,正要开口,二姨娘却抢先道:“老爷,红袖曾在宫中当过差,对文渊阁的规矩熟悉得很。如霜不能去已是遗憾,至少让红袖替她见识见识……”

话已至此,沈明远不便再推辞,只得点头应允。就这样,红袖代替青杏随行,临上轿前,沈知意回头望了一眼站在门边满脸担忧的青杏,心中隐隐不安。

马车缓缓驶出相府,穿过繁华的街市向皇城方向行去。

沈知意透过纱帘望着外面熙攘的人群,耳边是父亲温和的讲解声:“文渊阁建于前朝,藏书三十万卷,其中不乏孤本珍品...”

约莫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文渊阁前。沈知意跟随父亲下车,仰头望去,只见一座巍峨的朱红色楼阁矗立在眼前,飞檐翘角如凤凰展翅,檐下悬着“文渊阁”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沈相来了。”一位身着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迎上前来,向沈明远行礼,“下官已按您的吩咐,将三楼南厢整理出来了。”

沈明远颔首致谢:“有劳李学士。”他转向女儿,“这位是文渊阁直学士李大人,掌管阁中典籍。”

沈知意乖巧地行了一礼,李学士笑着还礼。

进入文渊阁,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书香与淡淡的墨味。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目光被四周高耸的书架所吸引,架上整齐排列的书籍一眼望不到头,有些书脊上还镶嵌着宝石,在透过窗棂的阳光照射下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知意,随为父上楼。”沈明远牵起女儿的手,沿着雕花木梯向三楼走去。红袖紧随其后,手中捧着那个食盒。

三楼南厢是一间宽敞明亮的书房,临窗摆放着一张黄花梨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窗外正对着一片竹林,清风徐来,竹叶沙沙作响,平添几分雅致。

“为父要与李学士商议要事,你且在此看书。”沈明远从架上取下一册《女则》递给女儿,“若有不懂之处,待为父回来再为你讲解。”

沈知意接过书册,乖乖点头。待父亲与李学士离开后,她却没有立刻翻开《女则》,而是好奇地打量着书房内的藏书。

忽然,她的目光被书架角落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吸引——《陈氏女史》。

“陈…”沈知意心头一跳,这是母亲的姓氏!她踮起脚尖想要取下那本书,却因个子太矮够不着。

“小姐要找什么书?奴婢帮您拿。”红袖放下食盒走了过来。

沈知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指了指那本《陈氏女史》。红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帮她把书取了下来。

“小姐怎么对这本冷门书感兴趣?”红袖状似无意地问道,“这是二十年前陈国公府小姐们的闺阁记事,没什么看头。”

沈知意心跳加速——陈国公府!那不正是母亲的本家吗?她强自镇定地接过书:“我...我只是喜欢蓝色封面。”

红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退到一旁:“那小姐慢慢看,奴婢去准备茶点。”

沈知意迫不及待地翻开书页,只见扉页上题着“陈门淑媛录”四个娟秀的小字。她快速浏览目录,终于在最后一章找到了“幼女婉仪”的条目——这正是母亲的名讳!

“陈婉仪,国公府三女,性贞静,工书画,尤擅琴艺……”沈知意小声读着,指尖轻轻抚过每一个描述母亲的文字,仿佛这样就能触摸到那个从未谋面的亲人。

书中还记载了母亲少女时的几件轶事,说她曾在春日宴上以一曲《梅花三弄》技惊四座,又曾为赈济灾民变卖首饰……

正当沈知意沉浸在发现母亲往事的喜悦中时,红袖端着茶盘走了过来:“小姐,用些点心吧。”

沈知意刚要道谢,忽然感觉裙摆一凉——红袖“不小心”将茶水泼在了她的衣裙上!

“哎呀,奴婢该死!”红袖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去擦,却在弯腰时目光直直地盯住了沈知意腰间露出的玉佩。

沈知意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按住玉佩往后退了一步。红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随即又恢复了恭敬的神色:“小姐的衣裙湿了,奴婢带您去更衣吧?”

“不必了。”沈知意警惕地摇头,“只是些许水渍,很快就会干的。”

红袖却不依不饶:“这怎么行?若是让老爷看见小姐衣衫不整,定会责怪奴婢照顾不周。”说着就要伸手来拉沈知意。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沈明远与李学士谈笑的声音由远及近。红袖立刻收回手,退到一旁垂首而立。

沈知意见父亲回来,如见救星,立刻迎上前去:“父亲。”

沈明远注意到女儿衣裙上的水渍,眉头微皱:“这是怎么了?”

不等沈知意开口,红袖抢先一步跪下:“奴婢不慎打翻了茶盏,弄湿了小姐的衣裙,请老爷责罚。”

沈明远目光在红袖和女儿之间游移片刻,最终落在沈知意紧握玉佩的手上。

他神色一凛,沉声道:“知意,随为父回府更衣。李大人,今日暂且到此,改日再来叨扰。”

李学士连忙拱手:“沈相请便。”


回府的马车上,沈知意紧挨着父亲坐着,小手仍紧紧攥着那枚玉佩。

沈明远神色凝重,目光不时扫过坐在对面的红袖,后者低眉顺眼,却掩饰不住眼中的闪烁。

“老爷,小姐,回府了......

翌日清晨,晨露未散,相府西墙外的青苔湿漉漉的,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萧灼利落地翻上墙头,鹿皮小靴蹭过砖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今日特意挑了父亲去军营巡视的时辰溜出来,连卫松都没带。

她眯眼往院子里一瞧——沈知意正坐在桃花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捧着一卷书。身边站着两个丫鬟。青荷正在斟茶,另一个着杏色襦裙的陌生丫头捧着绣绷,手指翻飞间银针闪着细光。

“嘿!小知意!”萧灼笑嘻嘻地喊了一声,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她面前,衣摆带起一阵风,惊得树梢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沈知意吓了一跳,书卷“啪”地掉在地上,抬头见是萧灼,杏眼微微睁大:“萧、萧世子?你怎么又……”

那杏衣丫头反应极快,一个箭步挡在沈知意面前,手中绣绷“啪”地砸在萧灼肩头。

“青杏!”沈知意急忙拉住丫鬟的袖子,“是萧世子!”

名叫青杏的丫头约莫十五六岁,圆脸上一双吊梢眼格外机警。

“说了叫我阿灼就行!”萧灼弯腰捡起书,顺手拍了拍灰,瞥见封皮上写着《诗经》,顿时咧嘴一笑,“还在念‘关关雎鸠’呢?”

沈知意耳尖微红,伸手想拿回书,萧灼却故意举高了逗她,踮着脚转了个圈:“想要?来拿呀!”

“你……”沈知意急得站起身,绣鞋踩在落花上,却因为个子矮,怎么都够不着。青荷在一旁看得直跺脚:“萧世子!您别欺负我家小姐!”

萧灼哈哈大笑,突然把书塞回沈知意怀里,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个竹编的小笼子:“逗你玩的!喏,东市老张编的蝈蝈笼,能装三只大蝈蝈呢!”

笼子精巧玲珑,还缀着个小铃铛,一晃就叮当作响。

沈知意接过笼子,指尖碰到冰凉的竹篾,忍不住轻轻摇了摇。铃铛清脆的声音让她眉眼一弯,可随即又板起脸:“你该叫我姐姐的,我比你大三岁呢。”

萧灼撇撇嘴,大咧咧地往石凳上一坐:“才不要!你明明胆子比我还小,上次翻墙的时候你……”

青荷“噗嗤”笑出声,被青杏瞪了一眼。

“萧灼!”沈知意羞恼地瞪她,手里的蝈蝈笼晃得更响了。

萧灼笑嘻嘻地不接话,又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好啦好啦,知意姐姐,东街新出的桂花糖糕,还热着呢!”

接过糖糕,指尖碰到油纸,暖烘烘的。她偷偷瞄了萧灼一眼,小声道:“谢谢……”

萧灼大咧咧地往石凳上一坐,抓了块糖糕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问:“你昨天怎么没来?我等你半天,差点被巡逻的护卫发现!”

沈知意捏着糖糕的手一顿,想起昨日红袖被发卖的事,垂下眼睫轻声道:“家里……有些事。”

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你以后……别总翻墙来了。若是被萧将军知道……”

“怕什么呀?”萧灼咧开嘴,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我阿娘说了,交朋友不必顾忌那么多!”

她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小手拢在嘴边,“而且——你不想听校场的事吗?昨天我射箭,十箭全中靶心哦!”她骄傲地挺起小胸脯,“父亲都夸我了!”

沈知意被她亮晶晶的眼神看得心软,忍不住问:“真的?”

“当然!”萧灼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改日我带你去校场,教你射箭怎么样?”

沈知意勉强笑了笑:“女子学射箭,不合规矩……”

“规矩?”萧灼歪着头,奶声奶气地说,“你知道吗?我阿娘可厉害了!她年轻时还跟着陛下打过猎呢,一箭射死过野猪!”

沈知意惊讶地睁大眼:“长公主殿下?”

“那可不!”萧灼得意洋洋,忽然伸手戳了戳沈知意的脸颊,“你呀,就是太乖了。整天闷在府里念书,多没意思!”

沈知意被她戳得往后缩了缩,却忍不住抿嘴笑了。萧灼总是这样,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把那些沉闷的规矩都吹散了。

青荷趁机凑到青杏耳边:“这位世子爷就这样,习惯就好。”青杏看着闹成一团的两人,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

萧灼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说着就要拉沈知意起身。

“不行!”青杏立刻拦住,“小姐不能翻墙!”

萧灼眼珠一转:“那走角门?反正沈相人这会儿在朝堂。”

见青杏还在犹豫,她突然双手合十:“好姐姐,就一刻钟!那片蒲公英田再不看就要谢了!”

青杏望向沈知意期待的眼神,叹了口气:“半刻钟。我去拿披风。”

青杏转身往屋里走,青荷忙跟上:“我帮你找!”

萧灼趁机凑到沈知意耳边,呼出的热气惹得她耳尖发痒:“知意姐姐,你这新丫头挺厉害的,比青荷凶多了。”

沈知意悄悄往旁边躲了躲,小声道:“青杏是父亲特意拨来的,会些拳脚功夫……”

话未说完,青杏已经拿着藕荷色绣缠枝纹的披风回来了,青荷手里还捧着个鎏金小手炉。

“小姐,外头风大。”青杏麻利地给沈知意系上披风带子,又把手炉塞进她手里。萧灼在边上看得直撇嘴:“这都快入夏了!”

青杏不卑不亢:“世子爷习武之人不怕冷,我家小姐自然比不得。”

沈知意抱着暖烘烘的手炉,冲萧灼不好意思地笑笑。萧灼做了个鬼脸,突然伸手抢过手炉往石桌上一放:“这个碍事!我保证跑起来就不冷啦!”说着拽起沈知意的手腕就往外跑。

“哎!”青杏急得跺脚,和青荷追在后面。四个小姑娘穿过回廊,惊得廊下挂着的画眉鸟扑棱棱乱跳。

跑到角门处,萧灼突然刹住脚步,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差点忘了这个!”她抖开一块靛青色粗布,“铺在墙上就不怕蹭脏衣服啦!”

青杏倒吸一口凉气:“翻、翻墙?!”

萧灼已经利落地把布往墙头一搭,转身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来,踩着我上去!”

沈知意望着那堵比她高出两个头的青砖墙,攥紧了衣角。晨风拂过,带来远处蒲公英田隐约的清香。

“小姐别怕。”青荷突然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我托着您!”

青杏急得去拉沈知意的袖子:“这要是让老爷知道——”

“半刻钟!”萧灼仰起脸,阳光在她睫毛上跳动着,“我数到三——一!”

沈知意突然把披风解下来塞给青杏,咬了咬唇,将绣鞋踩上萧灼的掌心。

萧灼猛地起身一托,青荷在旁扶着她的腰,沈知意惊呼一声,整个人已经坐在墙头。

青杏在墙下急得转圈:“小姐快下来!这成何体统!”

沈知意看向墙外,看见了那一片野生的蒲公英田,白绒绒的小球在风中轻轻摇曳,阳光一照,像是洒了一地的星星。

“漂亮吧?”萧灼得意地说,“我前天发现的,专门留着带你来看!”

她跑进田里,摘了一朵蒲公英,鼓着腮帮子使劲一吹,白絮顿时漫天飞舞。沈知意看得呆了,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

墙根下,青荷扯了扯青杏的袖子,压低声音:“你看小姐笑得多开心……”

“给你!”萧灼又摘了一朵递给她,“许个愿再吹!”

沈知意接过蒲公英,偷偷看了萧灼一眼,在心里许了个愿,然后轻轻一吹。白絮飞散间,她听见萧灼欢快的声音:

“等夏天来了,我带你去河里摸鱼!我知道有个地方,鱼可笨了,一抓一个准!”

---

此时,不远处的树后。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死死盯着这一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红袖——现在该叫阿红了——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沈知意……”她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转身消失在树林深处。


北境大营。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连绵的军营,旌旗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萧烈站在中军大帐外,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那里是胡人的领地,近月来斥候回报的异常调动越来越频繁。

“将军,您又是一夜未眠?”副将杨振端着热茶走来,眼中带着担忧。这位跟随萧烈十年的老部下最清楚,每当边境局势紧张,将军总是彻夜研读军报。

萧烈接过茶碗,温热的水汽氤氲而上,模糊了他疲惫的眉眼。

他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封的家书,低声道:“昨夜抽空写了封信,你派人送回京中吧。”

杨振默默接过,将信贴身收好。这些年每逢战事将起,将军总会写一封家书。

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萧烈目光一凛,转向北方的山峦。“胡人的马队比上月多了三成,他们在鹰嘴谷集结。”他声音沉了下来,目光仍锁定远方的山影,“杨振,我有预感,这次不一样。”

杨振顺着将军的视线望去,只见晨雾中隐约有飞鸟惊起,呈不规则的阵型。“斥候队何时回来?”

“今日午时。”萧烈终于收回目光,啜了一口茶,“让伙房准备热食,他们这一趟不容易。”

晨光渐亮,远处传来士兵操练的呼喝声,铁器相击的脆响,还有战马不安的嘶鸣。

萧烈将空茶碗递给杨振,整了整铠甲。“走,去看看新兵训练。”

训练场上,尘土飞扬。百余名新兵在教头指挥下练习枪阵,动作参差不齐。萧烈站在场边阴影处观察,眉头渐渐皱起。

“第三排左数第五个,出列!”他突然喝道。

一个瘦小的年轻士兵慌慌张张跑出队列,头盔歪斜,枪杆几乎拖在地上。萧烈大步走过去,新兵吓得脸色发白,双腿直打颤。

“姓名?”

“报、报告将军,小人赵小川,河、河间府人士……”

萧烈伸手替他正了正头盔,动作出人意料地轻柔。“赵小川,为何每次突刺都慢半拍?”

年轻士兵咽了口唾沫,眼睛盯着地面。“回将军,小的...小的夜里梦见家母病重,没睡好……”

场边传来几声嗤笑。一个络腮胡老兵高声嘲弄:“奶娃娃想娘了!不如回家吃奶去!”

萧烈猛地转头,目光如电。笑声戛然而止。“刘大柱,出列!”老兵不情不愿地站出来。“你第一次上战场时吓得尿了裤子,需要我提醒大家吗?”

刘大柱涨红了脸,低头不语。

萧烈转向全体新兵:“思乡不是耻辱,但战场不会怜悯分神的人。”他拔出佩剑,突然刺向赵小川面门,在距离鼻尖寸许处停住。年轻士兵惊得闭眼,却未后退。

萧烈收剑入鞘,拍拍赵小川肩膀:“反应不错。从今日起,你跟着刘大柱加练两时辰。”他提高声音,“北境军规第三条是什么?”

百余人齐声应答:“不弃同袍!”

“大声些!”

“不弃同袍!”声浪震得旗杆上的乌鸦扑棱棱飞起。

萧烈满意地点头,离开训练场时对杨振低声道:“那个赵小川眼神里有股韧劲,是个好苗子。”

杨振轻笑:“将军还是老样子,专挑最不起眼的打磨。”

二人穿过营区,沿途士兵纷纷行礼。萧烈不时停下检查箭垛的高度、粮仓的防潮,甚至亲自试了试井水的味道。

走到西南角时,他蹲下身,用手指抹过木栅栏底部。

“蚁蛀。”他搓着指间的木屑,脸色阴沉,“传令后勤营,今日内更换所有受蛀栅栏。胡人的探子比蚂蚁还善于找漏洞。”

正午时分,斥候队终于回营。五匹马只回来了三匹,队长陈锐左臂缠着浸血的布条。

萧烈在中军帐内听取汇报,帐外亲兵严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至少五个部落合兵,前锋已抵黑石河。”陈锐声音嘶哑,指着羊皮地图上的标记,“我们折了两个兄弟才探明,他们在等什么——”

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一口血喷在地上。

军医急忙上前。萧烈按住陈锐的肩膀:“够了,你先治伤。”

傍晚,萧烈召集众将议事。

参军周文远抚着山羊胡质疑:“胡人历年秋掠,从未早于八月。如今才三月,草场未丰,他们为何此时动兵?”

“因为今年不一样。”萧烈指向地图,“黑石河对岸发现了铁矿,朝廷上月刚派工部的人勘察。”

他环视众将,“胡人不要我们的丝绸瓷器,但他们渴求铁器如同渴求清水。”

年轻骁骑校尉韩明拳头砸在案上:“那还等什么?主动出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老成持重的杨振摇头:“我们兵力不足,贸然过河风险太大。”

争论持续到深夜。萧烈始终沉默,直到所有人说完,他才起身,手指重重按在地图某处:“派精干小队伪装成商队,潜入鹰嘴谷确认敌情。同时加固黑石河沿岸哨塔,征调附近村民转移。”他目光灼灼,“若胡人真要大举进犯,我要先挖好他们的坟墓。”

众将散去后,萧烈独自站在沙盘前,移动着代表兵力的木块。

杨振端着食盒进来,看见将军将一枚红色棋子放在大营位置,周围已被黑色棋子半包围。

“您几乎没吃午饭。”杨振摆出饭菜,最上面是半个烤饼——北境特有的硬面食,能保存半月不坏。

萧烈掰开烤饼,机械地咀嚼着。“朝廷的粮饷又迟了。”

“户部说南方水灾...”

“南方年年有水灾!”萧烈突然提高声音,随即又压低,”三年来,我们的军饷没有一次按时足额。”

他抓起一份竹简摔在案上,“而今天收到的不是粮草,是兵部催问为何边境军费超支的质询!”

杨振沉默地给将军斟满酒。帐外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和遥远的狼嚎。

“十年前我初到北境时,”萧烈突然说,“胡人的马队见到‘萧’字旗就会撤退。”他苦笑一声,“如今他们敢在黑石河对岸扎营了。”

杨振犹豫片刻:“将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朝中有人议论,说您……拥兵自重。”

萧烈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乍现。杨振立刻单膝跪地:“末将绝无此意!只是提醒将军,朝堂上的暗箭比胡人的马刀更防不胜防。”

长久的沉默后,萧烈长叹一声:“起来吧。我何尝不知。”他走到帐门前,掀开帘子。

夜空中繁星如沸,银河横贯天际。“你看,北斗七星指向北方,就像命运指引战士归途。我萧烈十五岁从军,二十五岁镇守北境,从未想过什么功名利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亲兵来报:“将军!西南哨塔升起狼烟!”

萧烈和杨振对视一眼,同时冲出大帐。远处山脊上,三道橙红色的烟柱笔直刺向夜空,在星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三烟急警……”杨振声音发紧,“是大队骑兵!”

萧烈已经大步走向马厩,边跑边下令:“擂鼓聚将!弓弩手上墙!杨振,你带一队轻骑接应哨兵!”

他翻身跃上战马,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对亲兵道:“去告诉赵小川和刘大柱,今晚加练取消——真正的战斗来了。”

战鼓如雷,响彻北境大营。

士兵们从营帐中涌出,迅速列队。萧烈勒马立于军阵前,铠甲在火把照耀下泛着冷光。他望着西南方逐渐逼近的烟尘,缓缓拔出佩剑。

“北境的儿郎们!”他的声音压过了鼓声,“今夜,我们身后是千万百姓的安眠!今夜,我们的枪矛将写下历史!”剑锋直指前方,“以血还血,誓死不退!”

“誓死不退!”数千人的吼声震得大地微颤。

萧烈嘴角勾起一抹久违的笑意。这才是他熟悉的北境——不是朝堂上的勾心斗角,而是刀剑相向的痛快厮杀。

无论胡人为何提前来袭,无论朝廷是否记得这支孤军,北境大营的将士们将用生命捍卫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